「你怎麼會來?」
除了失望之外,還有驚訝。他怎麼會來?她以為採訪結束後,他們應該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不用這麼絕情吧!就算不能做戀人,也可以做朋友啊!」
不能做戀人,也可以做朋友。她有些怔忡的望著對門,此時的心狠狠的痛著。
「涼秋?」楊黎民不解的看著他。
「哦,進來吧!」
失落的回過神,拉開門讓他進屋,席涼秋顯得心不在焉。
「還好嗎?」
「嗯?」
「昨晚讓妳喝醉,我覺得很抱歉,所以今天特地來關心一下,感覺還好嗎?」
坐在沙發上,看她漫不經心的拿出一瓶飲料擺在他面前,楊黎民聳聳肩,溫柔的勾起嘴角。「看來我問的有些多餘,妳看起來顯然糟透了。」
抬眼看他揶揄的皺皺眉毛,席涼秋抱歉的點點頭,「對,糟糕透頂!」
「想談談嗎?」揚起溫柔的笑容,他看得很開,也很清楚,這世上並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順心如意,有時候即使再用心,依然得不到你想要的結果,所以他更拿手的是退而求其次,不能當戀人的時候,至少可以做朋友。
盯著衣袖上的毛球,席涼秋的眼眶不禁一酸。因為想起自己曾經因為介意一個男人毛衣上的毛球而提出分手,可是,那時她不曾想過自己身上也會有,時間久了、衣服舊了,心情陰暗了,連曾經最自信的部分,在不經意間就出了差錯。
她和陽,就是這樣。
「不信任我,還是不知從何說起?」
看她只是低頭不語,楊黎民耐心的引導,他相當清楚讓她這樣愁眉不展,肯定是昨晚等在這的男人。
「抱歉!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他卻突然之間變得不一樣了,他不再是她的跟班,不再她說東就去東,不再大方的對她敞開懷抱,看到他的眼神,她會覺得愧疚,愧疚到心都疼了。
「我以為這樣對彼此最好,可是,我好像想錯了。」
手指插進髮根,她無力的喃喃低語。
「怎麼了?他愛妳!而妳不愛他嗎?」
她提供的線索不多,也不夠清楚兩人的關係,所以他只能憑著線索猜測。
愛他?席涼秋沒了聲音,她愛他嗎?
「不愛他嗎?」楊黎民不讓她有任何恍神的機會,又追問道。
不愛嗎?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習慣了他的縱容寵愛,所以才理所當然起來。
他常說她是任性的,所以……他不再縱容她了嗎?
失去了他的縱容,她的心好空好空,這就是愛吧!
「愛有什麼好?愛情很短暫的,就像一齣戲,有開幕、有高潮,但最終會平平淡淡到落幕,愛有什麼好的?」
她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一個比回答更清晰的問題,原來她不是不愛,而是不相信愛情,不敢愛。
楊黎民微微歎息,原來那個男人比他想像的還要愛涼秋,陪在這樣一個不相信愛情的女人身邊,一定萬分辛苦。
「愛有什麼好?嗯!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追求它,少了它生活就不完整,遇見了、找到了,所以想擁有的就更多,甚至把對方的一切占為已有。」
兩手交握,看著憔悴的小臉,他突然心生一計。
「妳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愛妳,那妳該怎麼辦是不是?」
席涼秋怔怔的抬起頭,死死的咬緊嘴唇不願承認,可是她的表情和眼神全都坦露無遺了。
「其實妳不是不愛他,而是很愛很愛,但生怕有一天會落入分手的下場,所以乾脆不愛他,也不讓他愛。」
這次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楊黎民一方面憐惜她,同情那個愛她與被她愛的男人,一方面又感到無語,原來這世上真的有愛到不敢相愛的人。
「找……」
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麼多年來,她深埋在心底的灰塵,全都被他掀翻出來。她原來不是下愛他,而是害怕有一天會失去他,所以才不敢跨出這一步。
「剛進大學時,有一次和他約在廣場見面,他遲到了,也錯過了很精彩的一幕。有個男孩跪在地上要求女孩答應做他的妻子,當時的畫面,到現在我依然記得很清楚,他說會愛她一輩子、疼她一輩子,還說會盡最大的努力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女人,說她不愛吃肉沒關係,他陪她餐餐吃素。那時還是小女孩的我目睹了那一幕,真的認為好幸福,當女孩點頭,被男孩抱起來旋轉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為他們的愛情喝采,那一刻——我真的認為,愛情好美!」
看她眼中沒有憧憬,有的全是回憶的色彩,楊黎民頓有所悟,顯然這段聽起來很美的愛情,就是她抗拒的根源。
「可是——」眼中的幻景消失,話鋒一轉,她的眼神充滿黯淡。「一年後,我在校園裡看到了另一幕。那女孩和男孩在樹林裡拉扯,她哭得好可憐,而那男孩卻始終背對著她。」
抿緊嘴角忍住歎息,楊黎民不知道該對這樣的故事說什麼才好,不是每段感情都只有光鮮亮麗的一面,但也不是每段感情都會這樣悲慘。
往事歷歷在目,席涼秋忍不住淡淡一笑。
「女孩懷孕了,但很顯然男孩不要那孩子,他說了一大堆話,問女孩為什麼總想絆住他、控制他、改變他?說他們還是學生,怎麼可能養孩子?為什麼女孩就不能為他想?最後他要女孩把孩子打掉,甚至還說他們分手吧!」
一個相當不負責任的男人,但也可以歸咎於太年少無知,楊黎明不禁搖頭莞爾。
「他們分手的時候,妳已經認識那女孩了對不對?」
見她抿緊嘴角不願說話,他又接著問道:「是妳陪她去醫院打掉孩子的吧?」
拍眉望向他,他的笑容溫和誠懇,可說出的話卻硬生生掀開了埋藏在她心中多年不治的傷口。
「身為齊的朋友,我不可能不知道。」
他聳聳肩,事實上,當年他也是最反對齊追求吳雨君的人,天下女人何其多,為什麼偏偏要執著於一個感情受過創傷的女人,這豈不是自討苦吃嗎?
可是現在遇到席涼秋,他終於明白當年好友執迷不悟的原因了。
「對!是我陪她去醫院的,看她咬牙躺在手術台上,她很堅強,咬破了嘴唇也沒有流一滴眼淚,而從來不哭的我,卻在手術室外邊哭得一場糊塗,從來沒有一刻像那樣害怕過。」
眼眶裡的淚水不停打轉,卻又固執的不讓它掉下來,她的聲音聽起來冰冷而堅硬。
「說愛的時候彷彿一輩子就那麼注定了,可是當不愛了,就好像陌生人一樣,傷害、仇恨、痛徹心扉的疼痛……愛情真有那麼好嗎?值得為它承受這些嗎?」
眼淚掉下來,儘管多少次她要自己放下,畢竟學姊說她現在很幸福,可是,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情景。
以後每當有人說愛她,她就會直接轉身說分手。
「的確不值得為了一時的甜言蜜語受這麼多苦,但是總不能為了別人的遭遇,而斷送了自己的幸福。」他對上她茫然困惑的眼神,溫柔一笑。
「他陪了妳二十多年,妳捨得讓他因為妳的膽怯而離開嗎?天底下的男人並不全是那樣的混蛋,可妳卻怕他像那個混蛋一樣,換作是我,我會難過得認為妳對我不夠信任。」
聳聳肩,汪明陽沒說的話他替他說了,楊黎民卻沒發現自己說得太多。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
她不記得有告訴過他,忍不住狐疑的皺起眉頭,盯著他臉上的笑容。
「呃,妳沒說過嗎?哦!那就是齊告訴我的,其實為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向齊打聽了一點情敵的資料,當然包括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認識的。」
吐吐舌頭,他驚訝於她的敏銳,明明已煩惱得心神不寧了,為什麼遇到這種問題腦袋還這麼精明,這個女人還真可怕!
「百戰百勝?情敵?可是——我——」
她發現最近事情特別多,而且全擠成一堆,一方面她驚訝自己居然能夠將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回憶在他面前坦述,一方面又被他摸不定的想法而左右,他不是說做朋友的嗎?所以她才能夠攤開心事,可現在——
「唉!好像我一點機會都沒有的樣子,真受傷!」
故作捧心狀,楊黎民要寶的嚷著,但很快就轉頭認真的看著她。
「給所有人一個機會怎麼樣?」
「所有人?」微微後退,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給妳自己、給我、給他一個機會,讓事情自然發展下去,不要在還沒開始就否定了一切。」
盯著他的眸子,琥珀色的眼眸中,正反映著她遲疑而掙扎的表情,她知道他在給她機會,給她機會抓住一個力量走出這迷惘,可是真的有用嗎?誰能保證結果會比現在更好?
「誰能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妳會愛上我,也說不定他會決定不再愛妳。」他作著假設,他知道這樣做能打動她搖擺不定的心,畢竟人會因為害怕失去而奮力一搏。汪明陽已經行動了,而他也來了,所以,她不得不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