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歡兒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然後就是一連串的悲劇──
隨著她的嚇了「一跳」,她先是踢到地上成堆的厚重布料、再踩到散開的針線盒,痛得她雙手抓住痛腳,在屋子裡用單腳蹦蹦跳,接著又絆到裁了一半的洋裝、再一頭撞上高大的衣櫥,失去重心的她向後一仰,跌到了喧鬧的電話前。
真是淒淒慘慘淒淒啊!就在跌得亂七八糟的時候,最難將息……
「唔……啊……嗚……」她痛得連聲音都是破碎不齊的。
「呃……」電話那一頭的男子臉上似乎佈滿了許許多多的黑線,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什麼事,但他也能從激烈的聲響感受到另一邊驚人的混亂。
「誰……誰阿?」歡兒像個小老太婆似地邊揉著頭、邊撐起身子,趴伏在放置電話的小茶几上。
充當髮簪的原子筆在方纔的意外中掉落在地,及肩黑髮柔美地順勢滑落而下,貼伏在她白皙的臉蛋旁,雖然她眼下那兩抹可怕的黑眼圈看起來有些嚇人,但仍無可否認她有著一張任何人看了都覺得秀氣討喜的容貌。
「請、請問……是柳歡兒小姐嗎?」
「嗯……」歡兒繼續揉著身上的痛處,看著漸漸浮出表皮的瘀青,不甚在意地回應男子一聲,在四處張望了一下後,隨手又拿起一件剛裁好型的絲質長褲繼續加工。
人,要懂得利用時間,才能賺大錢。
試想古人說「一寸光陰一寸金」,那麼一小時就有好多好多的錢呀!
好耶!真棒,賺錢第一、賺錢第一……柳歡兒一邊動手加工、一邊對自己精神喊話。
「您好,我是『Lexwamy』的經理,您在上個月參加了我們舉辦的服裝設計比賽,經過評審的評定之後,得到了……」
「第一名是吧?」歡兒跩跩地接話。
他們這套說詞,她都聽到快可以背啦!
「是、是的……而第一名有……」
她又打斷了他,繼續接話。「十五萬元的獎金是吧?」太好了,十五萬等於她一個半月拚死拚活掙來的薪水呢!
「呃……」Lexwamy的經理似乎被她那套「節省時間」的說話方式給震住了。「但……今年……」
「喔,請你把錢匯到我的戶頭,我有留資料吧?」都是「老主顧」了,不必多說了吧?「就這樣,辛苦了,拜。」柳歡兒揮揮手中的褲管,一個字也不肯多浪費地瀟灑道別……
「等、等一下!」Lexwamy的經理心急得連忙大聲叫住她,深怕被掛了電話。
歡兒捂了捂被驚聲刺痛的耳朵。「幹嘛?我很忙的。」她不太愉悅地跺著腳,俐落地將手中的線打了個結,然後湊到嘴邊,將線頭咬掉。
「我謹代表我們東旗集團邀請您成為我們Lexwamy的專屬設計師!」對方以極快的速度一口氣大力說完,喘個不停。
「啊?」清秀的小臉蛋扭曲地皺起,不爽地拉長了尾音,警告地意味濃厚。「為什麼呀?」
「因、因為,您是這次的第一名……」怪了,這明明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什麼他講著講著卻有越來越心虛的感覺。
媽呀!這女人真是難搞。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沒有人要打這通電話了,該死的副總,這本來是他的工作,竟推到別人身上。
不行不行,男子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升上經理的,如果連這一點點小事情都辦不好,被上頭降職可就糟糕了。
「啊?你們簡章上有提到這一點嗎?」歡兒不耐地努努嘴,環起手臂,站了個一點也不淑女的三七步,前腳跺個不停。
這些人是怎樣,不爽給錢嗎?
都四年了,這群人怎麼還這麼死心眼,老是想盡辦法要拖她進Lexwamy,真是神經病。
怪了,去Lexwamy有什麼好呢?錢有比現在自己賺的多多少?進去了還要被管東管西的,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多快樂啊,幹嘛要用一個職位來束縛自己呢?
每年她都用這個問句把對方逼回去,而對方的答案總是千篇一律,他們還會帶著點無可奈何的退縮語氣,然後幽幽的說──
「有!有!我們有寫!」
咦?柳歡兒當場傻住,手裡的長褲掉落地面。
他們不是應該說「沒有……」嗎?怎麼……
聽、聽錯了吧?
「你說什麼?」
「我們有寫!簡章上寫得清清楚楚的!」對方理直氣壯地叫道。
開玩笑,東旗集團為了要逮她,今年可是特別仔細加上這條規定的。
不過仔細想想,這是基本常識吧?國際知名的服裝設計品牌舉辦比賽,目的不就是在搜羅有潛力的設計師嗎?而參加者也都是為了能擠進Lexwamy而來的吧?
就屬她柳歡兒小姐最特別,這比賽辦了四年了,她沒一次缺席,老笑嘻嘻的抱著第一名獎金,然後就揮揮手轉身說再見?!而在他們幾近謙卑地提出邀請時,她總是只轉個頭,丟給大家一句「我不要」。
再進一步拜託她,她就用「簡章沒寫」來堵住他們的嘴,態度之囂張,令人為之氣結,卻也只能理虧吞下。
Lexwamy本是清羽集團的產業,因為清羽的日漸衰敗,Lexwamy於今年年初便被新崛起卻迅速壯大的東旗集團買下。而新董事長龍青旗看重的是Lexwamy的潛在實力,雖然易主後他沒有撤換Lexwamy的任何一個員工,但在看到Lexwamy近年不甚理想的業績,已經嚴重警告旗下員工當努力提升Lexwamy的品牌形象,而當他知道主辦的設計大賽中存在著此等延攬不到設計高手的弊病後,又狠狠地把他們全都刮了一頓。
龍青旗的行事一向謹慎且一絲不茍,與他那溫和隨時帶笑的面孔相差甚遠,在他的帶領之下,可不容許有任何混水摸魚的事情發生。
因此,依著英明董事長的指示,今年的比賽除了提高獎金「引誘」柳歡兒,還特意在簡章上,很累贅地註明了小小的一段──
得獎者若不願受聘於本集團,將取消其得獎資格。
看著她從廢紙箱挖出來的倖存簡章殘駭,柳歡兒的臉黑了一半,磨了磨牙,不爽的回道:「寫在底下,字又這麼小,是給鬼看啊?」
她可是來回看了四遍,才發現這一行字的存在。
「有、有寫就是有寫!」
「陰險。」
「是妳自己不注意的!」男子也壯起膽子,想趕快解決這件麻煩事。
注意?她一天才二十四個小時,已經在吃飯睡覺上浪費太多的時間了,哪有閒情逸致拿著放大鏡仔細瞧瞧簡章上印了什麼。
拜託,十五萬!十五萬才是重點好不好?
瞧瞧這「十五萬」三個字的字體,有多大呀!至少是其他字體的五倍大!
這比賽分明是存心要騙人嘛,真是太可惡了!
「誰理你!」柳歡兒惱羞成怒,心情超級不爽。
「什麼?」
「我、不、要。」她再重申一次,巴不得拉著對方彷若重聽的耳朵叫道。
什麼?她居然說她不要!這樣他要怎麼跟董事長交代?董事長曾說過,這件事要是辦不好,他就得回家吃自己……
他、他會被當魷魚炒掉的,這樣他一家老小怎麼辦呢?西北風要怎麼個喝法?
「嗚──」即使柳歡兒的凶狠程度已經到了極限,但男子為了自己的前途必須沒有形象地開口央求。「柳小姐,妳人最好了啦,算我求妳,這種事情是上頭指示的,我不能做主啊,要是搞砸了,我就慘了。」
「那就叫你上頭直接跟我說。」柳歡兒架子擺得高高的,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妳、妳要我們董事長親自跟妳說?」
「對,否則就別談了。」
「可、可是……」不要啊!這不就讓董事長知道自己辦事不力嗎?
匡──嘟、嘟、嘟……
歡兒狠狠地壓下了通話鍵,憤怒之氣從鼻孔噴出,此刻的她就像只失控的噴火龍,只差沒有大吼大叫,踩平方圓百里的建築物。
可惡,竟然被那些王八擺了一道,害她賺錢的管道又少了一個。
十五萬!他們以為這是小小的數目嗎?
巷口一碗料好實在的素面四十元,她可以吃一天。十五萬,就等於三千七百五十碗素麵。
她可以吃十年三個月又十天耶!
嗚……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東旗集團每年假惺惺地將大把大把的鈔票送到衣索比亞救濟難民,比起她的十年,唉,他們怎麼對區區十五萬這麼小氣?
她每日縮衣節食,為的就是要存很多自己賺的錢,當個很迂腐的守財奴。她從不放過任何可以賺錢的管道。她也很需要錢呀!她也是難民啊,他們竟然就這樣硬生生地把她的十五萬奪走。這是什麼世界呀?
電話鈴聲不一會兒又如雷貫耳地響起,她不爽地瞪向它,要不是那是她花了一千五百元買來的電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把它往窗外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