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夾藏一把火力十足的槍械,謹慎地開啟大門。
正當要打量不速之客時,他們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忘了打量這回事。
原因出自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瞧瞧這位不速之容燙了頭像花椰菜般的超卷髮,發上還插了兩朵巴掌大的艷紅塑膠花,臉皮糊上一層與日本藝妓同樣死白的粉底,臉頰上還有兩團猴屁股似紅的腮紅。
一支黑檀木製的圓框眼鏡,幾乎大到佔了半張臉,笨重地掛在扁塌的鼻翼上,像似隨時會掉落的樣子,一雙靈活的眼半藏在鏡片後頭,半裸露在鏡片外,讓她看人老是半瞇半張的。
眉毛以下到睫毛以上的眼皮被她塗上黑青般的深紫色眼影,微上揚的菱角嘴成了血盆大口。再往脖子下瞧,是件紅底上綴著粉白小花的蓬袖上衣加白摺長裙,裙擺下搭配了雙紅得發火的木屐,身上側背著用大方巾紮成的包袱,不能倖免的,它同樣是紅色的,布面上還印有鴛鴦戲水的圖樣。
這位一身「喜氣洋洋」,事實上是毫無流行觀念的不速之客會是誰咧!別猜了,她就是引起眾人討伐,並被冠上盜賊美譽的裴孝耘是也。
別輕瞧她這身令人反嘔的打扮,可是她耗損不知多少億腦細胞想出來的,主要用途在於讓未來的僱主「驚為天人」。顯然她做到了,她的僱主們都被嚇得魂兒逃得只剩半數。
先來談談她這身裝扮是如何形成的吧,先從她這顆頭開始。這顆花棚菜頭是她在一家擁有五十年歷史的家庭髮廊,以兩百五十元的代價燙成的;臉上的妝是自己比照殭屍片裡的小殭屍化的,化妝品的提供者正是急欲將她分筋挫骨的莫菡驍。
身上的衣服是在菜市場從一百九十九元殺到九十九元,附贈兩朵塑膠花跟大方巾成交來的,腳下木屐是另一名受害者湯圍揚的。當然,她所花費的錢全是趁其他同居人不知曉時順手「借」來的,除了韓天晴。
順帶一提,唐鈞凝的哈雷機車就是載她來這裡的偉大功臣。最後是她臉上那副誇張的眼鏡,是她十年前配的第一支眼鏡,她非常珍惜,雖然有點「俗」。
「嗨!你們好,從今天開始偶就素你們的管家了。」裴孝耘拉大嗓門,操著台灣國語厚臉皮地宣佈。
「我們不是聾子,講話不用那麼大聲。還有,你是怎麼上來的?」皮膚白皙、渾身黑衣打扮,有頭金髮的混血帥哥寒著面孔質問。
要進這棟大廈非那張通行卡不可,不然即使是透明人,也會被體溫探測器偵測到的。那眼前這名小丫頭是如何混進來的?
裴孝耘沒興趣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興奮地欣賞了一會兒站在金髮男旁、也是一身黑,卻始終帶著打量淺笑的男子。她從淺笑男身旁的縫隙鑽入,並順手將手中的包袱丟給他,晃進屋內。
哦!她的心跳得好快哦!彷彿就要跳出來般。沒想到她現在真的跟他同處一室,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實在是太幸福了!
她的興奮完全是為那名幫她拿包袱的淺笑男子。
四天前,在她焦頭爛額找不到逃亡地點、洩氣地想放棄逃亡計劃時,電視螢幕傳來一段影像。
當時新聞報導著享譽國際、素有「黑王子」之稱的鋼琴演奏家——黑帝斯,也就是金髮男,傳與某知名女星有染並育有一女,他為了澄清此事而召開電視記者會。就在此時,她見到坐在演奏家黑帝斯身旁、自稱經紀人的辜蔭——也就是淺笑男。
這一眼就勾走了她的三魂七魄,並也確定她逃亡的處所。
事後她積極訪查辜蔭的下落。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她查到他的住所——葛諾曼大廈。可是要出入此大廈非要有一張只有住戶才能擁有的通行卡不可,而且想要擁有此卡,非得名聲享譽國際不可,像她這種從小便立志當個沒沒無名的市井小民的人,想要擁有那張卡——等下輩子吧!
於是,為了進入葛諾曼大廈,她只好與韓天晴那隻虎謀皮,下場……唉!
不過能見到辜蔭,這一切的犧牲都變成值得了。
只是他原本繫於腦後的馬尾不見了,令她有些失望,她很喜歡那撮馬尾說。不過雖說他現在留平頭,但魅力依舊不減,他那狹長的單鳳眼裡,隱約散發著過人的氣勢,他的身高足足多金髮男十公分,體格魁梧健壯,散發著江湖人才有的瀟灑氣勢。她就愛這種男人!她果然沒看錯,來這趟真是不虛此行。
而那名對她頗有敵意的金髮男,長相略偏東方,是名混血兒吧。身材勻稱沒有一絲贅肉,有對清澈有神的黑眼瞳,無可否認他是名搶眼帥哥,再加上渾身上下散發著王子般的氣息,只消他露齒一笑,保證倒貼的女孩如流水,可惜一副用鼻孔瞧人的跋扈樣。她最痛恨這種人了。
「誰允許你進來的?出去!」黑帝斯從未見過如此膽大妄為的人,她的行為讓他十分冒火。
愛吼自己去吼,老娘她不吃這一套,偏不滾怎麼樣……裴孝耘充耳不聞的更往裡面去。
她環顧室內的擺設與裝區,結語是簡單樸實,但是灰暗透了。因為觸目所及的一切全是深沉的暗黑色。
若不是拉開了落地窗簾,讓夏初的金黃暖陽照射進來,她大概會誤以為此刻是夜晚,而非日正當中的大中午。
依她看來,這屋子的擺設裝潢八成是穿著烏鴉裝的黑帝斯的構想,果然變態——雖然辜蔭也是穿得一身黑,那她為什麼不說是辜蔭的構想呢?所以說,這完全是她個人的偏見。
「阿娘喂!這客廳好大喔!都沒雞屎、狗屎的味道,不像偶家,整間客廳都素雞屎、狗屎的味道,害偶都要停止呼吸才看得下電視。以後偶就不用再停止呼吸看電視嘍。」意思是——她賴定了。
「廢話少說,我們沒有請打掃歐巴桑的意思,請你馬上離開。」黑帝斯不喜歡陌生人闖入他的世界。
裴孝耘挑釁的眼睛飄向黑帝斯。「說到偶家的雞跟狗比人還囂張,偶要素擋住它們的路,不素啄就素吠,也不曉得到底誰才素誰的主人?」語畢,咧嘴露出無邪的甜笑。
這來路不明的女人竟敢暗罵他跟她家的畜生是同樣的目中無人!
黑帝斯全身的血液都被氣憤給駕馭,不過他的理智告訴他別跟這醜女計較,破壞自己平靜的心情。他深吸幾口氣,緩和下血液裡的火爆因子。
但他的容忍卻使得裴孝耘更加肆無忌憚。
「喀喀喀!」裴孝耘拖著木屐小跑步到皮製沙發前,新奇地東摸摸西碰碰,最後乾脆坐上去。「哇……這沙發坐起來好軟、好舒服哦!不像偶家素籐制的,坐久了屁股跟大腿上都會有一條一條的橫紋。」說完,變本加厲跳上沙發,當彈簧床跳。
「你夠了沒?」黑帝斯咬著牙,忍著快噴發的火氣。
裴孝耘仍舊不理會,翻過沙發前的桌子,來到與她兩手張開一般大的寬螢幕電視前。
「麼壽喔……好大的電視,在這裡打電動、看影片一定粉有臨場感,粉貴吧?」手不曾閒的摸東摸西。
杵在一旁不發一語的辜蔭,觀察了會兒,明白眼前這個大鑼嗓、操著台灣國語的女孩,並非長相那般單純,因她慧黠的大眼洩漏了一切,如此聰穎的女孩為何自告奮勇來此處當什麼打掃歐巴桑?事有蹊蹺。
這時辜蔭又適時捉到裴孝耘偷窺他的眼神,不吝嗇地給她一抹和藹卻依然包含打量的淡笑。
被捉包的裴孝耘隨即調回偷窺的視線,捧著失速的心臟。
怎麼又失手被發現了?難道她的偷窺技巧失靈了?
不是她的偷窺技巧失靈,而是這會兒她碰上了反治她的高人。
憤怒指數已達沸點的黑帝斯,再也忍受不了裴孝耘的膽大妄為,上前就要捉她。滑頭的裴孝耘往下一蹲,輕鬆躲過黑帝斯的擒拿手,轉向落地窗外的陽台。
「要命喔!這陽台比偶家的曬穀場小半號而已,好棒喔!偶可以在這裡種花嗎?」既然偷看會被「抓包」,那乾脆直接看個夠,望向防備著她的辜蔭。
辜蔭沒回答,只回應一抹淡笑。
辜蔭不回應並不表示其他人不回應。「想都別想。」黑帝斯不同意。
理你喔!她裴孝耘若是會乖乖聽話,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孟瓊舞的頭銜就雙手奉上。
充滿不屑的黑眼珠斜向黑帝斯,下巴刻意抬得高高,表現出一副高傲狂妄的姿態,走回屋內,見到門就開。
這間是主臥室,內部擺設有兩張單人床、單人沙發、兩門衣櫃就沒了,真夠簡單,這裡也有一面可通達陽台的落地窗,而浴室在沙發隔壁。不過裡面的裝潢擺設跟客廳一樣全是黑的,這應該是他們兩人的房間。真怪!兩個大男人住同一間房,該不會是……同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