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棄了!」她毫無生氣的說:「我不要他看到我愛得這麼狼狽的一面,那只會讓他痛苦,趁著我還有最後僅存的些許自尊,我只得離開。」
凝霜閉上眼,希望在睡夢中能忘記一切,卻發現一閉上眼,他的身影卻益形清晰。
聽著女兒的話,阮貞眼眶一熱,喉頭一陣發酸,嗆得她說不出話來,直到許久之後,床榻上再度傳來輕柔的聲音。
「但娘,霜兒還是好愛、好愛他——」她閉著眼眸輕聲呢喃道,唇畔牽起一抹感傷的笑,許久之後,她才又啞著聲音再度開口。「就算他對我冷落、漠視,眼裡從來沒有我,但我就是無法不去愛他。」
「霜兒——」一時之間,阮貞竟不知該說什麼。
她鼓勵女兒勇敢追求自己所要的幸福,如今卻也成了將她推下苦海的劊子手。
「霜兒成全他心底始終執著的感情,但是——霜兒的心卻碎了。」一道晶瑩的淚自她的眼角緩緩滑下。
那滾燙的淚彷彿一下全化成烙鐵炙上她的心,讓她的心全揪了起來。
這個她唯一相依為命的女兒,自小她就捨不得讓她受一點兒苦,如今卻在離開家門後飽受愛情的煎熬,讓她於心何忍?!
「霜兒!」阮貞再也忍不住心疼的抱著女兒哭了。
「娘,別哭!霜兒不苦,只是心——有點兒疼。」凝霜抹去淚,故作堅強的強綻起笑容。「總有一天,霜兒一定會忘了他的,到時,或許我的心就不會再那麼疼了。」
「娘,霜兒是不是很傻?」凝霜自她娘懷裡退開,仰頭問道。』「的確很傻!」阮貞拭乾了淚,坦白的說道。
「娘——」凝霜疑惑的凝望著她娘。
「傻孩子,你為了南宮琰受了這麼多苦,卻打算半途而廢?」阮貞望著她微微笑著。「幸福可不是唾手可得的,而是必須自己去爭取才行。就像娘,在你爹撒手人寰後若不是甘冒著被人議論、輕視的苦,咱們母女倆哪會有今天?是不?」撫著女兒的發,她語重心長的說道。
「可是娘,他——不愛我!」
凝霜心碎的低嚷道,好不容易停下的淚,一下又全湧了上來。
「愛哪是那麼容易就求得來的,感情就像收割稻穀,你得先有付出,才能有所收穫啊!」
「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什麼?跟一個男人成了親就理直氣壯獲得了愛情?」阮貞感歎的凝望著她道:「不!傻霜兒,不是每個愛情都能這麼完美,有些人得辛苦些,歷經煎熬才能獲得,沒有經過痛苦掙扎淬煉的情愛,不是那種深肌入骨深刻的感情,根本稱不上是『愛』,懂嗎?」
「但南宮琰他愛的不是我,而是衣水映,我再如何痛苦掙扎,他也不會愛上我的!因為這輩子我永遠也成不了衣水映啊!」凝霜痛苦的低喊道。
「你用不著改變也不必成為衣水映,你就是你,也有著別人無法取替的優點,用你原本的自己去贏得他的愛,這種感情才是真的,懂嗎?」
凝霜搖搖頭,黯然的說道:
「娘,你不懂!他對衣水映那堅定的感情,是一輩子也無法動搖的——」她也永遠不敢妄想能敢替她的位置。
「你不試,怎麼會知道?難道我阮貞的女兒,真就只有這麼點能耐?」阮貞用一雙質疑的眼直視著她,而後緩緩的笑了。「況且,娘活了這麼大把歲數,倒也想見識一下什麼感情是動搖不了的!」
「娘——」凝霜抬起一雙惶然的眸望著她半晌,繼而黯然一笑。「您太看得起霜兒了,霜兒既沒有傳聞中衣水映那美麗無雙的面貌,更沒有那份自小竹馬青梅的深厚感情,頂多,就只有六年前短暫的一面之緣罷了!您說,霜兒如何爭得過?」
「爭得過、爭不過還得去試了才知道,如今你是南宮琰名正言順的妻子,有誰比你更有資格獲得他的愛?像你現在這樣不戰而敗,就注定得輸了。」她笑了下,再度說道:「再說,感情可不是以容貌美醜定輸贏的喔!」她不露痕跡的提醒她。
雖然她這女兒自小嬌生慣養,但沒有人比她更懂得自己的女兒,她看似柔弱的表面下,是一身倔強而有韌性的傲骨。
「回去吧!用你六年前向南宮夫人宣示要嫁給南宮琰的篤定跟堅決,去贏回他的愛!」阮貞鼓勵的朝她一笑。
凝霜怔怔的望著她娘眼中無言的鼓勵,慢慢的隱約懂了。
為了情愛,向來極有主見的她竟會亂了分寸?但娘說得對,不爭取,永遠也不會是她的!
當年她爹遽逝,她娘不也克服了萬難,含辛茹苦帶著她四處奔波走出了自己的路嗎?她是娘的女兒,更不該輕易就退縮。
「娘,霜兒懂了!」
抬頭望著她娘,凝霜知道這個決定勢必會讓她傷痕纍纍,但起碼,她要讓南宮琰知道:她一見傾心的愛有多堅定!
阮貞含笑望著她,驕傲自己的女兒一身倔強不服輸的個性,這點,她像極了自己!
她不擔心,因為她相信女兒會找出自己該走的路——
一如當年的她!
她回來了!
望著才離開短短幾天的南宮山莊,她的感覺既熟悉卻又陌生。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從大門進大廳這一段短短的路,卻讓凝霜感覺宛如半輩子長。
她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私自離家,不知道南宮老夫人會不會氣壞了,還有琰他——是否也有一絲的緊張?
懷著腦中紛亂的思緒一抬頭,發現她已到了大廳門口,深吸了口氣,她硬起頭皮踏進大廳。
「娘,我回來了!」一進大廳,見到高坐在堂上的南宮老夫人,她雙膝一曲,就這麼就地跪下。「對不起,凝霜由於太想娘了,所以才沒有告訴您一聲,就私自回鎮海縣去。」
「快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原想讓琰兒明兒去接你,沒想到你就先回來了。」
南宮老夫人對於她私自離莊回娘家,非但不生氣,反倒是宛若珍寶失而復得般的激動。
「你娘還好吧?」南宮老夫人和藹的問道。
明知她一聲不響的突然離莊回娘家,定有隱情而非只是想家這般簡單,但南宮老夫人卻連一句也沒有提起。
「娘她很好,她老人家也要凝霜代她問候娘一聲,也請您若得閒,上鎮海縣讓我娘盡盡地主之誼。」
「好,改明兒有空,我一定到鎮海縣去看看你娘去。」一提起老友,南宮老夫人的嘴角終於鬆了些。
好不容易緊繃的情緒終於鬆弛了些,凝霜一抬頭,倏然發現南宮琰竟也意外的在場。
她急忙垂下螓首,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用何種心情面對他。
「你還杵在這做什麼,還不快去帶凝霜回房歇息!」南宮老夫人口氣不善的命令一旁的南宮琰道。
好不容易凝霜回來了,這渾小子卻跟個悶葫蘆一樣一聲不吭,好像今兒個是專來看戲,跟他沒半點干係似的!
她清楚得很,凝霜會突然離家,一定跟這渾小子脫不了干係,看在凝霜已經回來的份上,她姑且饒了他這一回。
要是她的警告再起不了作用,沒辦法讓這固執的倔小子跟凝霜圓房,她這娘就算是白當了!
沉默了半響,他終於還是勉強開了口。
「走吧!」他漠然轉過身便逕自往後堂走,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看著他臉上無動於衷的表情,她知道自始至終他壓根不曾在乎她的離去。
她強忍心痛,綻出一抹笑容。
雖然一如她所預料的,回來的情況並沒有多大的改變——
但至少這回,她已學會要如何堅強。
手捧著她娘給她的護身玉珮,這樣沉寂、靜謐的深夜,總是讓凝霜特別容易興起思親的愁緒。
霜兒,這玉珮是當年你爹送給娘的,你帶著,它會保佑你平安,而且,獲得幸福——
娘慈愛的聲音彷彿還縈繞在耳邊,她人,卻已經回到了這千里之外!
「二夫人,您又在歎氣了?」自她下午回府以後,這樣的歎息聲不知是第幾回了。
挽月的聲音,終於將沉浸在自我思緒中的她驚醒,她一抬頭,才知道夜竟然這麼深了。
「挽月,我沒事!」她笑了笑,故作輕快的說道。「夜深了,你下去休息吧!我也有點累了。」
「好——好吧!那挽月歇息去了!」挽月實在有些不放心,但她看得出來二夫人並不希望她的打擾。
送出挽月,凝霜發現自己其實半點睡意也沒有,她預料得到這將又會是一個漫漫的長夜。
輕歎了口氣,她起身脫下衣衫正欲將燭火捻熄,房門卻毫無預兆的開了。
「挽月!你——琰?」她不以為意的一回頭,竟發現門口立著一個此刻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她瞠大眼,怔怔的看著他走進房來,一時之間竟連身子也忘了遮。
順著他的目光,她才憶起自己此刻正衣衫不整,她連忙以雙臂環胸遮掩,臉更是漲得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