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來也沒通知,要走也沒相辭,究竟是不把我放在心裡還是不放在眼裡?」她美麗清減的小臉浮起了閃閃發光的神采,忿忿然地負著手在廚房裡踱起步來。「到底要娶我,不娶我,好歹也說一聲再走,這樣叫人家一直牽腸掛肚的,算什麼呢?」
她孫珊娘可不是好惹的,要怎樣也得交代個清楚,可別讓她不明不白地每日空等。
珊娘當下下定了決心,堅定地掀開竹簾子走進大堂,對所有等著吃包子的老客們大聲宣佈──
「十里坡包子店歇業三個月,我要去跟某人要個說法、給個交代!」
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隨即爆出了陣陣熱烈的鼓掌聲。
「好!好!好樣的!」阿瓜伯瘋狂拍手。
「這才像我們小珊娘!」楊大叔拚命吹口哨。
「去給他點顏色瞧瞧,我們挺妳!」曹老頭跳上桌子,揮舞著拳頭。
珊娘雙眸發亮地望著他們,感激得喉頭哽咽,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多謝各位鄉親父老。」她優雅地欠身作禮。「我一定不負大家的厚望,謝謝、謝謝啦!」
「妳要加油哇,幸福是自個兒爭取的,別讓愛情悄悄自妳手上溜走。」阿瓜伯感慨地道:「想當年我跟『青花閣』的小青就是因為……」
「阿瓜,不要再說你那幾百年前的戀愛史了呀……」登時全場又是一片哀哀叫。
珊娘顧不得笑,這些日子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清醒了,也再度活了過來;她興匆匆地上樓,開始收拾行李。
「楊大叔,勞駕您幫我準備一輛騾車,我要快騾加鞭進京城去找相公!」下樓後,她急急對著經營騾馬出租行的楊大叔道。
「沒問題,給妳我們出租行裡最頂極的寶馬車,搭配能日走百里、夜行千里的西洋輸馬克騾,還有神奇騾鞭及紅蘿蔔一打,兩樣絕招交叉使用效果更好,還有,如果路上遇到馬賊,妳就報上我的名號,他們會給妳打個六折的。」
「楊大叔,那就謝啦!」她有些啼笑皆非,不過看在老人家很認真的份上,連忙點頭。
遇到馬賊還能打六折?那他們還會不會在搶劫的過程中代客泊車啊?
此去京城路途不算短程,珊娘可是把祖傳驅蚊防狼的「一笑含香軟筋散」帶著,還有粗壯的荔木擀面棍,以及超級無敵金剛菜刀,另外還有一百兩紋銀也都帶在身上。
她再進廚房搜羅了幾樣耐熱不易壞的乾糧和糕餅,灌滿了三大羊皮囊的水,就這樣上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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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也……」實秋頭上綁著寫上「必勝!殺氣!」的白布條,雙眸緊盯著「論語」裡的每句箴言,口裡喃喃念著,「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子曰……」
夜更深,人更累,眼皮子在他一不注意的時候就偷偷掉下來擋住視線,氣得他索性在椅子上黏了支燃燒著的大紅蠟燭,用當年苦學功夫的土方子半蹲在上頭,若是忍不住想睡坐了下去,屁股就不保。
「這下子就不信治不了你!」他自言自語,忿忿道。
春風寨的大王果然不同凡響,半蹲在灼熱冒煙氣的蠟燭上頭,這麼一蹲就是一個時辰文風不動,連眉頭皺都不皺一下。
但是聚精會神在半蹲下面,可就忘了要專注在書本上面,所以當他長吁了一口氣,滿意地低頭看著終究比不過耐力而燒完了的蠟燭,正得意時,這才發現自己這一個時辰裡連一個字都沒背進腦袋裡。
「可惡!」他懊惱至極,「我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沒出息、不爭氣?」
大後天就是應試的大日子了,他得加緊腳步看完書,否則怎麼對得起珊兒?他又拿什麼臉去求親?
實秋歎了一口氣,大掌抹了抹疲倦的臉龐,松活了下筋骨,然後起身走出房間。
客棧裡靜悄悄的,就連店小二都趴在桌上睡著了,他無聲地下樓,拐進熟悉的廚房裡。
他手勢無比熟練地舀出麵粉,加一小團發酵好了的老面,少許糖、鹽,然後是溫水,隨即有力地搓揉起了麵團。
趁麵團緩緩發酵間,他挑了大籮筐裡的竹笙、菌菇和大白蘿蔔,細細剁成餡,可是待素餡做好後,他忽然一頓──
今兒個他並沒有去打獵,自然沒有大雁或野鴨肉可用,這可怎麼辦才好?
「可惡,本來還想藉著做包子舒緩一下壓力的!」他低咒了一聲,煩惱地望著滿廚房的食材,卻怎麼也找不到想要的東西。
每當他疲憊寂寥的時候,就會深深思念起珊兒做的鮮肉大包子。香噴噴、熱呼呼,雪白蓬鬆又彈牙美味的包子,總是奇異地溫暖了他煩躁不安的心。
可是就算他再怎麼照著她教的那樣做,他做出的包子雖然可口,卻總是少了一味……
實秋輕輕地歎息,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的長木椅上,就這樣癡癡地獨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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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晌午,儘管臉上帶著兩顆黑眼圈,實秋還是認真地坐在大堂一角讀著「應試十大須知手冊」。
這是京城相思先生為了受惠廣大的應考舉子,特意書寫出的教戰手冊,包括進考場應帶什麼、不應帶什麼,還有作弊者會遭受何種嚴厲處分,也都一一寫明在上頭。
「唉,累死人也。」半個時辰後,他強忍住打呵欠的衝動,喃喃自語道:「進京趕考真是悶極了,還是攔路打劫爽快點。」
盛暑陣陣催人,他又想睡又熱又煩躁,火氣都快飆上來了。
京城裡房子密密麻麻的,一絲山風都吹不進來,哪像極北峰上那等涼爽?
他這時分外想念起自己在春風寨的寬廠房間,還有跟弟弟們舞文弄墨、舞刀弄槍的日子。
他吸了吸鼻子,勉強把眼眶的濕熱逼了回去。
要是再想下去,恐怕他都要哭了。
「不過這些個貪官污吏照我說,是不是腦子全壞光了?明明要當上一官半職得經過一次又一次逼瘋人的考試,這麼好不容易才爬上來的,幹什麼當上了還不好好做,污錢污到被朝廷罷官踢回鄉,要不就是鋃鐺入獄狗頭不保,再不就是被我們這些強盜劫富濟貧……這樣也高興嗎?」實秋嘟嘟囔囔地埋怨著。
就在他碎碎叨念的當兒,一個身穿銀袍,俊美無儔的男人大搖大擺的走進客棧,開口第一句話便是──
「我給諸位送富貴來了!」
登時所有的書生耳朵都豎了起來,滿臉歡欣狂喜之情,迫不及待跳了起來衝向他。
實秋納悶地看著那堆圍成了一圈又一圈,爭先恐後又神秘兮兮的書生,活像餓了三天三夜的鴨子見著了一條肥滋滋的蚯蚓出現一般。
「這是……怎麼了?」他逮住一臉緊張的掌櫃問道。
「君大爺,你有所不知,每到應試之日快到了,京城裡就會出現像那種招搖撞騙的騙子,口口聲聲說有秘密管道拿到試題,五道試題就要賣十兩銀子,簡直是要不得的暴利啊!」
嘿,不過今兒個出來騙的這個怎麼長得這樣俊?看來詐騙集團也有吸收新血啊!
「還有這種事?」實秋聽得瞠目結舌。
「那可不?反正為了賺錢,是什麼話都有人說,什麼活都有人做,就像那些算命的吧,光是這半個月就多了千兒八百攤,為什麼?因為問卜求功名的人多嘛,唉!」掌櫃的忍不住搖頭,「時代變囉!」
「你也不用這麼惆悵,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實秋微微一笑,好心安慰道。
「我不是惆悵,我是搥心旰!」掌櫃的痛心疾首道:「早知道我也提前準備好道具參一腳,你都不知道這種銀子有多好賺!」
「掌櫃的,你剛剛還罵這是要不得的暴利……」他駭笑的提醒掌櫃。
「這暴利最要不得的就是人家賺到了而我沒有,我吐血啊!」掌櫃的懊喪得要命。
實秋好氣又好笑,更覺得荒唐。
唉,都說讀書人最是風雅了,可是依他這些天的見識看來,也跟他們做強盜的差不多嘛。
他再一次信心動搖……可是一想到珊娘,他就連忙收攝心神,努力說服自己高中狀元才是王道。
「唯有考中狀元才能向珊兒交代,也才好意思求珊兒嫁給我,對!就這樣說定了。」他自言自語。
「君大爺,你不去跟人家買試題嗎?說不定會中呢!」掌櫃的好意地問。
「男子漢大丈夫,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用作弊的手段就算考中了也不光彩,怎麼配當人?又怎麼向江湖交代?」他慷慨激昂地道。
「好!」掌櫃的呆了一下,隨即大聲叫好,滿臉崇敬。「不愧是我相中的今科最佳狀元人選,我欣賞你!」
「謝謝你的欣賞。」他露齒一笑,「不過可否勞駕先幫我上碗酸梅湯?我都快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