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您!」她抓緊單薄的唯一機會。老人被她的掌勁弄痛了,皺起眉心。
「小姐,你這樣老太太會不舒服的!」張嫂出言喝止。
她慌忙鬆了手,手足無措的站起來。
「去吧,我累了!盛氏還能撐上一陣子,你該怎麼做就去做吧,來不及的話,也是盛家的命。」
她抹去不知不覺中爬滿臉龐的淚水,抬起頭,對老人鞠個躬,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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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市區繞了一個鐘頭,直到華燈初上、夜色漸濃,她才收起散亂的神思,對開車的劉得化道:「到盛先生的住處去。」
劉得化回過頭,驚訝地看著她。「太太,盛先生的公寓最近在裝修,他不住那裡,你真的要去嗎?那裡亂糟糟的,不好吧!」
她楞住,尷尬的笑了。「我差點忘了,那——」
那麼能去哪裡?他不再接她的電話,他的行蹤連司機都比她清楚,但她還是得試試,總好過就此放棄。
「小劉,先生在哪裡,就帶我到哪裡。」
「呃?」他抓耳撓腮,為難不已。「太太,這樣不大好,先生會生氣的。」
看來他是知情的。她拍拍他的肩,「不要緊,他不會怪你的,我只是有話要和他說,說完馬上就走。」
這就是老人要她面對的難堪吧?她現在都得一一領受,不能埋怨。
車子繞過仁愛路圓環,轉進一條幽巷,在一楝十五層電梯大樓前停住。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裡練習著各種說辭,緊張的站在管理員面前,說出劉得化告訴她的號碼及樓層。
「告訴陸小姐,我是李宛霏,麻煩她開個門。」她有禮的要求。
她知道陸影娟會見她的,在多數人面前,陸影娟是個強者。
如預料的,管理員示意她上樓,她謝過後,踏進電梯,手心漸漸冒汗。
走出電梯,左手邊就是她要找的門牌號碼,門已半開,她還是禮貌的按下門鈐,等待她想見的人出現。
幾秒後,陸影娟推開大門,仰高下巴看著她。「客氣什麼,進來吧!」
她踏進客廳,隨意地掃了一眼極為精緻的後現代風格佈置,鼓起勇氣開口,「盛士暐,是不是在這裡?」
陸影娟抱著雙臂,趾高氣昂地道:「你認為,你具備了找上門來的資格了嗎?」
她頓住,她不是不羨慕,眼前的女人永遠是驕傲的,她甚至只穿了件布料稀少的睡衣,也能理直氣壯地面對她。如果盛士暐可以選擇,又河必挑上普普通通的她?
「你別誤會,我只是有點事找他談,沒有別的意思。」她低下姿態,鎮定地保持微笑。「我很快就走,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
陸影娟不解地望著毫無驕氣的李宛霏,盛士暐到底對她那點動了情?一張稍嫌稚嫩的娃娃臉,完全不具任何風情;總是對情敵充滿了抱歉,想要的東西從不敢大聲說要,看似倔強,卻抵不過盛士暐的胡攪蠻纏,輕易地吃了多年的虧,對這樣的女人,她連苛刻的語言也說不出口,因為李宛霏從不想和她競爭。
「李宛霏,世事改變了嗎?」
娃娃臉立即變了色,告訴了陸影娟答案。
「你在這等一會,他換件衣服就來。」
她不敢再看陸影娟一眼,背對著客廳,握住發冷的指尖,呼吸急促起來。
熟悉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她回過頭,和他面對面。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來這裡的,我找不到你——」她急著解釋。
「沒關係,是我不對。」他制止了她。「我該接你電話的。」
他並沒有消瘦,但神情全然變了,變得讓她更難臆測他的心思,所以她有些倉皇失措。
「盛氏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低聲道。
他不接腔,眉心揪緊,突然一把捉住她,將她拉到門外,推開安全門,兩人置身在樓梯間轉角。
「這不關你的事,回去吧!」他板起面孔。
「只要你開口,我會答應你的——」她抓住他的手臂。
「我不需要女人幫忙!盛氏的存亡,和女人沒有關係,我父親搞不定那些皇親國戚,是他的失誤,與他人無關。老太婆就算撒再多鈔票,也不一定能起死回生,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霏霏,別天真了,你想搬出盛家,就搬吧!不必再和老太婆周旋,她心理不正常,和她玩沒完沒了的!」他側過頭不看她。
「你連試都不試?你不想女人幫,那當初就不該招惹我,現在船快沉了,你才選擇一走了之!你從小欺負我到大,也不見你有良心,反正我遇到你就是倒霉,多一次也不算什麼,你又何必在這當口作正人君子,說什麼不要女人幫你!」她怒喊。
「因為當初我並不愛你,我以為大家都可以全身而退!」他大吼,臉色鐵青。
她全身一僵,指尖微微顫動,心臟似要躍出胸口。
僵立了半晌,她突然慘淡的笑了。「你說謊,如果你現在愛我,又何必忌諱與我作正常的夫妻?你不過是沒想到這場婚姻會提早走到這一步罷了。而且如果有了孩子,怕更難向陸影娟交代吧?到時候如果我不放手,你原來的盤算就毀了。你真是個自私的人,只顧你自己,還老是騙我,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那就走吧!」他冷淡的笑道。「我沒料到盛氏會這麼快出問題,我們原本的契約就只到這裡,不必再費心為了盛氏續約,盛氏的問題比你想像的大多了,沒有老太婆說得那麼簡單。你不必擔心,我父母也該退休了,我會繼續做我的事,他們過他們的清閒生活,沒有人能一輩子都在呼風喚雨的,想開了就沒事了。」
她垂下肩頭,輕問道:「那天你說喜歡我,也是假的?」
「是真的。但是那和未來的承諾沒有關係。」
她極力遏止眼眶的淚水流下,說不出半句話,轉身走下樓梯。
「我們離婚吧!約定的錢會匯到你的戶頭,你不用擔心生活。」
她停下腳步,幽幽的回應,「除了契約,你心裡還有什麼?」
他看著她消失在轉角,困難的移動步伐,拉開安全門,陸影娟霍然站在那裡,」臉困惑。「你這又何必?真的不給盛氏一次機會?你在顧慮什麼?」
「不是十成十把握的事,又何必下睹注?況且,宛霏的人生,該有一次機會,是在她的自由意志下做出抉擇的。」
他不再多言,逕自走進屋裡。
陸影娟頭一次覺得,她深深嫉妒起李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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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該為了盛士暐而淚流得如滂沱大雨,但是所有的人與事,包含了她的眼淚,從以前到現在,全都與她的意願背道而馳。
「太太,太太,你別哭了!我就說吧,你不能找那個女人的,她看起來就很厲害,你不是她的對手啦!」劉得化驚慌失措的看著後座埋頭痛哭的女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讓我哭一下,我很快就好。」她抽了幾張面紙,用力地擤著鼻涕。
「唉,都是這樣的啦!以前我在清潔公司做的時候,在客戶那裡也看過像你這樣的女生啦,叫杜什麼的,跟你長得有點像。她愛她上司愛得要死,什麼都做,不過她不像你手藝好會做便當,反正吶,人家前任女朋友一出現,她就沒法度啦,我後來也沒在那個公司看到她了。那個男的也很絕,不像盛先生都會講笑話給我們聽……」這一發言,憑日缺乏聽眾的他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
她沒有阻止他,在進盛家大宅前,她會把所有的淚水都結束,再好好地下一次決定,一個屬於她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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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倚在楓樹下,不耐煩的用扇子揮打著腳邊圍繞的蚊子。如果不會被雷劈的話,她也很想順便把坐在板凳另一端的父親給拍昏,停止他的重溫往事。
「爸,我出去走走,待會就回來。」她一鼓作氣站起來。
李父眼珠子在她身上瞟了瞟,像找到新大陸般重開一個話匣子,「不是我說你,你不講一聲就跑回來,你公婆會怎樣想?幹嘛不叫你老公送你回來?結了婚也沒看你常回娘家,阿草伯都嘛說嫁得風光也沒有用,都把老的忘掉……」
「爸,我回來就是要跟你講我要離婚了。」她提高音調,阻止魔音發威。
「蝦米?!」老下巴震驚得快掉下來。「你在開什麼玩笑?」
「反正你也沒損失,老哥的房子也快蓋好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她使勁踢著地上的落葉,消消一下午的悶氣。
「你說這是什麼話?」手上的扇子住地上用力一摜。「我養你養那麼大,是用來換錢的厚?我還不是希望你過得好、不愁吃穿,你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