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她細語輕吐,穆豐洹聽得不是很清楚,半跪在地藉以拉近彼此距離。「小姐,麻煩你說大聲點。」
「我好難過……好難過……難過得想……想……」
「想怎樣?」見她臉色死白,俏臉皺成一團,穆豐洹深怕多說一句就會要她的命。「你說慢點。」
「我想……想……想要……」
正當穆豐洹還想貼近傾聽她的需求,她突如其來一個嘔聲,流質物體便嘩啦嘩啦地傾洩在他鐵灰色的西裝上,他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已被吐了一身。
「吐……」
接收到那慢半拍的警告,穆豐洹當下直想掐死這個愚蠢的女人,要她講慢點是客套話,難道她分不出來?!沒見過哪個女人比她還蠢的!
「對……不起……對……惡——」
老天!雖然他沒有潔癖,但他覺得真是夠噁心了!穆豐洹不知該推開她,還是任她抓著自己吐到天荒地老。刺鼻的酸味竄上腦門,他的四肢已經逐漸發僵。
「對……不起……惡——」
「小姐!我拜託你專心吐你的,別再囉囉唆唆折磨人了!」儘管穆豐洹想仰天咆哮,但多年教養畢竟戰勝狂烈的失控。
看來今晚他果真是背到最高點了,唉!
第二章
燦爛的日光迤邐一地,健壯的身軀趴睡在深藍色床鋪,被單底下那優美結實的身軀隱約可見,然而古銅色的手臂卻驀地青筋奮起,扒抓著床單彷彿陷在噩夢中,還未掙脫。
嚇——穆豐洹猛地睜開眼,額上佈滿冷汗,大氣喘個不停,勉強撐起半身。還好是夢……
真是要命!都怪那古怪的女人,否則他不會夢見自己駕著那輛漂亮的Porsche 911 Carrera,馳騁在筆直寬敞的公路上,當他輕快的哼起歌時,卻在下一秒裡撞上杵在路中央的大樹,卡在車內動彈不得……
「該死!」這夢真是太不吉利了,公路上哪來的大樹?穆豐洹耙梳濃密的黑髮,他走進浴室沖個冷水澡,企圖讓自己清醒點。
扭開水龍頭,冷冽的冰水滑過精壯的胸膛、緊實的臀部。水珠順著他挺拔、偉岸不群的身材滾滾而下。
半長的黑髮粘貼在耳際,他索性讓冷水兜頭澆下,濕得徹底。
穆豐洹很快的洗個戰鬥澡,在這期間,他仍對先前的噩夢耿耿於懷。
套了件浴袍後離開浴室,他脖子上還掛著條藍毛巾,正隨性的擦著濕發。
「嗨!」
穆豐洹低首將腰際的袍帶纏個結,漫不經心的響應。「嗯。」
「早安。」
「噢,早……」輕嫩的軟聲第二迴響起,劈得穆豐洹當場傻眼,「安」字梗在他的喉頭裡,吐不出來。
「原來你習慣裸睡。」黑色沙發內,骨碌碌的大眼未見倦態。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扯聲大吼,眼珠差點凸了出來。
女孩扯扯身上外衣。「跟你借件襯衫。」一早就見到如此養眼的鏡頭,福利挺不賴的。
穆豐洹按著眉心,他昨晚為何會該死的把這怪女人給撿回來?!她吐了他一身,而今卻四平八穩的坐在他房內,大言不慚地和他借衣服,堂而皇之的用眼睛吃他豆腐!
「你應該等我清醒後,禮貌性地問我。」
「我敲門了,可你沒應耶。」她呵呵笑著,搔搔頭。「所以不敢打擾你。」
穆豐洹嘴角隱隱抽搐,這是他聽過最可笑的客套話。「你昨晚已經把我糟蹋得很徹底了,不用再和我裝客氣,這會讓人覺得很矯情。」
「是喔。」她仍笑得很甜蜜,卻帶著傻里傻氣的天真模樣。「我還借你的浴室沖了澡。」
面對她的笑容,穆豐洹翻個白眼,走到床邊將眼鏡戴上。「好,那現在你清醒了,神清氣爽迎接新的一天,可以走了吧?」
「你沒近視,為什麼要戴著那副老土的眼鏡呢?」抱著雙膝,寬大的沙發更顯出她的嬌小。
穆豐洹楞了一下,推推鏡框。「關你什麼事!」
他的冷言冷語,讓她笑容短暫消失,不過卻很快恢復過來。「對不起,我一個人坐在沙發裡覺得悶,惹你不開心的話,那絕不是我的本意。」
她從昨天就已經搞得他很不爽了!穆豐洹話不想講得太白,為這小丫頭留點情面。
「算了,那不是重點。」他雙手抱胸,一臉嚴肅。「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說教,但既然遇上了,好歹也要為社會盡點心力,現在治安敗壞,景氣蕭條,請你們這些國家未來的棟樑振作點,別成天耗在那些紙醉金迷的無聊遊戲裡,然後窮嚷著別人不給你們機會,俗話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瞭了沒?」
她點點頭,聽得很專心,似乎也頗有同感。
穆豐洹很高興她如此能溝通,可見是個明事理的女孩,他天生不怕什麼,就是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既然我們得到初步共識,昨晚的事就當做過眼雲煙,我不跟你追究了。」吐都吐了,他沒必要小家子氣的吐回去吧?
秀長的眉扭成結,她頗感困擾看著他。「請問……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
穆豐洹緊握著拳,怒氣沖沖殺到她面前,咬牙低問:「你當真全不記得了?」
晶亮的大眼朝他眨了眨,再度搔搔頭。
他要掐死她!絕對要掐死她!穆豐洹激動地按住她兩肩,用力搖著,藏在鏡面下的黑瞳都快噴出火。他的Armani西裝、Porsche 911 Carrera保險桿,還有他的自尊,全被她給毀得半點不剩!
「你是不是上天派給我這輩子最可怕的討債鬼?」
她被晃得暈頭轉向,只見她突然臉色發白。「我……我……」
穆豐洹壓根兒不去搭理她的話,仍死命搖她。「這是老天賜給一個好心人應有的恩澤嗎?」
「我……我好想……好想要……」她開始覺得想空嘔,渾身難受。「吐——」
話甫說完,穆豐洹抬高她的下巴,機警按住她的嘴,惡狠狠警告。「我管你這破弱的身子要吐到何年何月,但請你記好,這世上有個叫垃圾桶的東西,別把你的穢物淨往別人身上倒!」
「嗚……」她搖搖頭,欲掙脫他大掌的壓按。
「覺得我殘忍嗎?昨晚的你比我更殘酷。」他這輩子絕對會對她印象深刻,遠超過他交往的任何一個女人。「我並不介意押著你到廁所解決,如何?」
女孩推推他的肩,這男人離她太近,而且捂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救……」
穆豐洹再度壓低身形,本想再告誡她一回,卻聞到她身上與自己同款沐浴乳的香味,竟帶點甜蜜濃郁的氣息,意外的恍神了。
那味道清新得宛若果香般淡雅,又似乎帶些蜜糖特有的甜美,似有若無地撩撥人心。
「你……」他淺咳,試圖找回失去的話聲。「想吐嗎?」
她搖搖頭,嗚嗚地叫了兩聲,以示響應。
「要我放手可以,你能保證這回不再吐在我身上?」
她點頭如搗蒜,穆豐洹如人所願撤下手,但仍蹲在她面前。
「我不是挺介意你吐爛我那套Armani西裝,更不會在乎你害我撞爛那輛Porsche 911 Carrera的保險桿,但是若再有下一回,相信我,我真的會殺死你。所以,請不要懷疑我的話,好嗎?」
見到他鏡面閃過冷冽銳利的白光,她幾乎是被迫點下頭。穆豐洹愉悅地扯開笑,暫且饒她一馬。
「很高興我們又再度達成共識。」時候不早了,自個兒還有個早會要開,時間一拖恐怕又有人要氣得跳腳了。「早餐想吃什麼?我請客。」
拉開領帶,穆豐洹一臉疲態地掏出自家鑰匙,瞥見腕上的表,八點四十五分。
真是幸運,難得這麼早到家。他忍不住自嘲,頗為無奈,暗想如此平淡且無聊的生活,究竟還要過幾年才能有特別的轉變?
打開大門,他還在心底得意今早總算跟那女人把話給說清楚了,他們彼此互不相干,兩不相欠,只花了頓早餐錢,這交易簡直太划算了。
踏進玄關,竟然聽到陌生的輕軟歌聲,他抬頭,瞥見一名穿著襯衫的女人,兩條白晰的玉腿溜呀溜地晃在他眼前,穆豐洹怔了一下。「對……對不起!我走錯間了。」
穆豐洹將門關上,退到屋外,懊悔自個兒的粗心大意。他抬頭瞥了後頭的樓層號碼。沒錯啊,他家就是八號十一樓呀。
到底是走錯,還是他看走眼?摘下眼鏡,穆豐洹再度打開門,仍想不透家裡何故出現個女人。
「嗨,你回來了呀?」嘴裡咬顆蘋果,她站在客廳和他打聲招呼,蓬鬆的褐色鬈發在身後擺動,儼然像尊娃娃。
「你……怎麼還在這裡?」他忙從玄關踢掉皮鞋,半途還差點摔得狗吃屎。「我們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
她咬著蘋果,大惑不解。「什麼說好的?我聽不懂你的意思耶。」明明是他早餐吃到一半就急忙忙出門,若不是她提醒,連在餐桌上的手機都會忘了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