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他坐在她身邊,見她瘦弱的兩肩抖個不停,那壓抑至極點的啜泣聲,說明她雖淚流滿面,卻仍強撐著面子。「你要哭,就哭出聲來,別哭得如此辛苦,全壓在喉頭裡,那不好受的。」
斷斷續續的低泣聲像是把折磨人的刀,穆豐洹投降,將她攬進懷裡,天芸一抓住他的衣襟,再多的克制也消失無蹤,隨即放聲大哭。
「你不要我了……所以不給我吻了,是不是?」
懷裡號啕大哭的小丫頭,哪裡像個小女人了?穆豐洹雖心疼,也真拿她沒轍。「你想太多了。」
「你有……你有!」他的眼神冷得像是想將她拋下,她曾經看過和他一樣冷淡的神態,她沒忘,只是不敢憶起。
「是是是,你說有就有。」
一聽聞到他的敷衍應答,天芸更是哭得鼻涕眼淚糊成一團。「嗚啊啊啊——你真的有!」
穆豐洹受不了的直翻白眼,抬高她下巴,抹掉她兩頰的淚,前一晚已告訴自己說好不吻她,也不想再放縱她的,卻因為她哭得梨花帶淚,模樣好不可憐,他心一軟,又給了她一個熱切誠懇的親吻,而這一吻,卻吻掉了他苦心建立的理智。
他明白自己無法忽視她的淚水,也清楚只要她一掉淚,他就急得心慌,更曉得她一向不把這項利器當作要脅他的武器,所以他才會手足無措。
見她淚眼汪汪,穆豐洹發狠似的擁住她,使勁的向她索吻,不管他嘴裡濃煙的氣息她是否受得了,只知道現在的自己除了吻她之外,也只能吻她。
他的吻又苦又澀,帶著嗆人的煙草味,攻城掠地未有一刻放鬆。天芸看不見他眼底透露的哀傷,沉淪在他粗獷卻又蠻橫的熱吻中,未曾細想向來謹慎理智的他為何會如此反常失控。
他粗厚的大掌滑進她襯衫內,眷戀著掌心底下細膩的觸感,再順著她柔媚的曲線而下,攬住小蠻腰的手微微收緊。
直到天芸再也忍不住地掙扎,欲爭口新鮮的空氣時,穆豐洹才全然清醒過來,看著身下喘息不已的小丫頭,驚覺到這個吻已超乎預期。
她眨眨眼,搞不清楚一臉怔仲的穆豐洹,臉上的表情簡直比活見鬼還要可怕。
「怎麼了?」
「沒什麼。」替她拉好被自己拉開的衣襟,順道將她蓬鬆的秀髮攏回腦後。
天芸不疑有他,猛地一抬頭,見牆上鐘錶停在七點十分的位置。「糟……」
一綹微卷的細發仍留在他的掌心底,穆豐洹輕柔地吻住,眼底透露的不捨被自己藏斂得很好,不想讓她看到,也不該被她見到。
「嘿,你要遲到了。」她推推他的肩頭,遲鈍得感受不到他的迂迴心事,雖然他今早眉頭皺得比往常還多,但他不說清楚,她永遠也猜不透。穆豐洹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似的,輕啄她的唇瓣,淡淡地留下一句。「我買早餐去了。」
第八章
天芸蹦蹦跳跳地跟著穆豐洹身邊,嘴裡舔著最愛的草莓甜筒,兩人攜手出遊。
步出展覽會場,穆豐洹翻著畫展簡介,仲秋的天氣依然熱力四射,穆豐洹一身輕便裝扮,脫掉平日老氣橫秋的平光鏡架,鼻樑上架著一副有型的墨鏡。他本來就是一個極為搶眼的男人,高雅不俗的品味,健壯優美的體態,帥氣的外表,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只是天芸仍免不了好奇,為何他老將自己扮丑?
「你的老土眼鏡呢?」
「在家裡。」她不是早就知道嗎。
「為什麼不戴?」
「我又沒近視,幹嘛要戴。」
「那你買來做啥用途?裝斯文吶。」
「那是我的上班基本配備,不可以嗎?」
「噢,這麼說來是刻意遮掩住這張英俊漂亮的臉蛋羅。」天芸故意摘下他的墨鏡,朝他吐吐舌。
「我只是不想惹麻煩。」一想到這張臉帶給他多少的不便後,穆豐洹連選都沒得選擇只能將自己弄丑。「當你莫名其妙成為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後,你就會很樂意全世界的人眼睛都瞎了,看不見你的外表。」
他二十歲進入「穆氏」,剛開始和一般社會新鮮人沒什麼不同。初出茅廬的小毛頭無論背景多雄厚,靠山多強硬,在「穆氏」的下場通常就越慘,他從工讀生一路爬到正式職員,花了八年的時間才坐上總經理這職位,當然外表看似平步青雲,但不少老臣背地裡花招百出,他真正掌握實權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
尤其是他天生桃花滿天下,在學生時期雖吃得很開,但一出社會後,這竟成了他最大的絆腳石。多數人寧可相信他靠的是外表,也不願相信他的工作能力,一旦專案客戶怡好是個女人,不堪入耳的傳言不到三個月絕不平息。他不澄清也不否認,總以為只要認真工作就會有回報,但是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有次,某個大客戶的丈夫衝上門來,在眾人面前指責他勾引他人妻子,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負責、體貼,在工作上不過是項無形的阻礙。
那場風波非但影響了他在公司上的聲譽,平日的空穴來風更像得到最佳印證,他再度成了眾人口中私生活淫亂不堪的「穆氏」接班人。
直到這些年做出點成績,當年躲在暗處等著他弄垮「穆氏」的小人們,再也捉不到他的把柄,更不敢輕言撼動他的權力半分,這個「穆氏總經理」的位置他總算能坐得比誰都還要名正言順,比誰都還安穩妥當。
「虧吃過一次就好,我犯不著還想討第二次挨。」
「你也吃過問虧?看不出來。」
穆豐洹聞言後,差點想掐死她。「你這丫頭嘴裡是吐不出什麼好話嗎?」
「這樣火氣就大起來了呀?」天芸飛快的在他唇上烙下一吻,隨即退開。
他不禁愣住了。
穆豐洹抬起腕,瞧了表上的時間說道:「走吧,該吃中餐了,我發現一家餐廳不錯,離這兒沒多遠,裡面的提拉米蘇挺好吃的。」
「好好好!」她跳得手舞足蹈,好不歡喜。
「你高興嗎?」他輕問,看著她大口將甜筒給塞進嘴裡,嘴角沾滿了粉嫩色的冰淇淋。
「當然,因為有你陪呀。」
掏出手帕將那張小花臉給擦乾淨,穆豐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將她拉進懷裡,抱得很緊很緊,就像想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似的。
「你需要就好!」
他的話被仲秋裡的暖風吹走,天芸聽得不很清楚,只覺得這個擁抱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她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態,卻隱隱感受到環抱自己的鐵臂微微顫抖,不知是否因為使勁的緣故。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穆豐洹沒說話,只將她抱得比往常還緊,猶如他心底曾經期盼的,一輩子……都不要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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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約了人在這邊,順道吃頓午餐,可以吧?」
「沒問題呀,可是你一定要給我喝珍珠奶茶,還有甜點。」
「嗯。」
「那我會安靜的等你談完公事。」天芸比他還要先推開門,笑得樂不可支。「當個比誰都稱職的乖寶寶,你回家後要給我獎賞唷。」
「只要你開出來。」穆豐洹站在她身後,攬著她的腰俐落地帶進去。「我都做得到。」
「那好,請我吃鹹酥雞,還有一個火辣辣的晚安吻。」天芸踮起腳尖,想給他個響亮的吻,卻遭他閃過。
「丫頭,公共場合別胡鬧。」他從容不迫的退離她的身側,兩人保持安全的距離。
天芸聳聳肩,知道他不愛在外人面前有太過親密的舉動,也未留意他刻意保持的界線,跟著他和餐廳的服務生一塊進去,但在她見到窗邊熟悉的身影,她腳步頓了頓,俏臉嚇得青白。
在她轉身拔腿就跑的同一時間裡,穆卡洹一馬當先拉住她,低聲問道:「你去哪裡?」
「我……我想先上個廁所,很快就好。」她話說得結巴,兩腳打顫。
他瞇起眼。「別緊張,不過就是吃頓飯。」
穆豐洹將硬著頭皮的天芸拖至窗邊,本望著窗外景色的男人緩緩轉過頭來,斯文俊逸的面容上有著淡淡的笑容。
「穆先生,久仰大名。」
他伸來一掌,朝對方握了握,客套地回應。「百忙之中,還要楚先生抽空賞臉吃頓飯,如有不便還需見諒。」
「哪裡的話,天芸沒給您添麻煩吧?」那男人望了她,眼神頗有埋怨的意味。
「沒有。」穆豐洹禮貌的微笑,臉上見不到一絲波濤。
天芸和穆豐洹並肩坐著,始終低垂著頭不說話,反倒是兩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暢所欲言,從企業的經營管裡到市場整合的理念……想法無一不謀而合。
雖說同行相忌,但卻未見到彼此心中的芥蒂,於公於私兩個男人倒也是有志一同,分得清楚明白。
「泰亦集團」和「穆氏」同是歷史悠久的家族企業,版圖在這些年來不斷擴張茁壯,見證台灣經濟起飛的風光時期,更在眾企業紛紛出走的一片不景氣中屹立不搖,如今新人輩出,舊朝換新血,更將其輝煌的王國推向高鋒,正所謂青出於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