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也很願意相信他,尤其這還攸關了你的終身幸福……」江無波看著她這個單純善良的弟子,既心疼又不忍地道:「只是……綠依,師父得提醒你一點,千萬不要因為情感作祟而誤了大事啊!」
「是!師父,綠依懂得的。」
綠依溫馴地點頭答應著。她當然知道師父是為她著想,因為,隨著師徒二人這番對話的經過,天色已慢慢地、慢慢地暗了下去……
而曾允諾過她會出現的那個人,卻依然沒有消息……
漫長的等待,是一種無情的撻罰。
綠依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幕幕的過往又在她的腦海裡翻騰湧現……
她烙在染紅手臂上的齒痕,就是她和他緣定此生最好的印記……
事隔多年,上天安排他們兩人再度相逢。從他「聽話」的相處過程中,綠依可以肯定了他的聰明與善良,也在在證明了她當初的認為與決定並沒有錯……
及至後來,染紅不顧一切地解救自己於危難之間,更讓她有股放心托付終身的衝動……
但,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讓她承受如此痛苦折磨的等待呢?
先前師父說過的話語迴盪在她的腦際。難道,這真的只是她的一時衝動、一廂情願麼?
還是,他出了什麼事?
想到這裡,她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咕咚」一聲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她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必須做點事情才行。
綠依決定要上宮裡去找他。
她躡手躡腳地留了封信箴給師父,隨即便踏著月光來到深宮大苑。
所謂「一進侯門深似海」,更遑論是皇宮呢!這麼大的地方,要到哪兒去找他呢?
所幸,因為要報仇的關係,她跟師父曾經對秦公公住的大苑方位有所研究過。而染紅既是他的義子,住的地方應該所差不遠矣。循著腦海中的既定印象,綠依冒著夜闖深宮的危險,一步步地朝著那方向走去。
大苑內有如迷宮,她闖了半天也沒摸著正確的門路。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著想,也顧及這樣瞎蒙下去是不成的,綠依決定要抓上一人來問問。
才這麼想著呢,就從院子旁走出一個小太監來。
「好極了!真是天助我也。」
她輕手輕腳地躍到了那小太監的身後,猛地舉起手來封住他的嘴巴。
「不准作聲!」綠依壓低了嗓子,威脅道:「你如果好好地跟我合作,我絕不傷你半根寒毛,否則……」
那小太監拚命點頭,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懼怕之意。
她鬆開手,悄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我叫叫……阿阿……阿標……」
這小太監倒挺合作的,聲音細小得跟蚊子叫一般。
「很好,阿標。」她點點頭,稱許道:「姑娘我問你什麼,你就照實回答;要是有半點虛假,小心姑娘我隨時取你性命!懂麼?」
「懂……懂……」阿標點頭如搗蒜,結結巴巴地道:「姑娘……姑娘……饒饒……饒命啊!」
天!好死不死逮到個大舌頭的,簡直讓她為之氣結。
綠依耐著性子又問:「我問你,你知道雪染紅這個人嗎?」
阿標猛點頭。「知……知知道……姑姑……姑娘……要找找……找我們家公公……公子……是吧?」
什麼「公公」「公子」的?她實在被他給弄糊塗了!
「我管你什麼公公、公子的,你快帶我去見他!」
「是……是是,姑姑……姑娘,這這……這邊請!」
除了他老叫自己「姑姑」外,這小太監還挺上道的。
隨著阿標的指引,她真的就找著了染紅的住處。
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哪!
「公公……公子,是是……是阿標哪!」
房裡傳來染紅的聲音,惡狠狠地咒罵道:「阿標!你半夜不睡覺不會去跑步啊!這個時候你還來吵什麼?」
「不不……不是……不是阿標,是是……」
「什麼不是阿標,我看你真的很欠扁喔!」
房門「咿呀」一聲開了,染紅怒氣沖沖地奔了出來。
「你……」
他怔在當場,半天都說不上話來,因為,他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魂牽夢繫的——
依依。
「你……你怎麼來了?」
依依淺淺地笑了笑。「我擔心,所以來了。」
「快,快進來!」他興奮極了,忙不迭地欠身讓依依進了門去。
阿標很識趣地離開了。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他必須去換一條褲子才行……
「對不起!」染紅緊握著她的手,滿臉歉然地道:「我沒能依照約定趕回去,因為,臨時出了一點事……」
「沒關係,」依依很體貼地搖搖頭,笑道:「你平安無事就好。」
他一顆心滿滿的感動,不知道要接些什麼。
「對了!我解藥已經到手了,你等一下,我去拿。」
他起身離開。綠依這才有空環視一下他屋裡的一切。
沒有她想像的那般富麗堂皇,但卻乾淨整齊,讓人覺得相當地清爽舒適。
尤其那一張大床,看上去就挺舒服的;實在會給人一種想撲上前去、在上頭翻滾的慾望……
但是,在那上面,現在,好像,躺著一個人唷——
一個女人!
她愣住了!
那是一個女人沒錯。是——凝香公主。
凝香中了那「血魄銀針」之後,染紅遂趕緊帶她前往秦公公那兒,要求義父給他解藥。秦公公眼見中針的乃是六王爺的掌上明珠,即便再怎麼不願,卻也招惹不起,便把解藥給了染紅。
他拿著解藥為凝香解毒之後,因為擔心她的安危,再加上自己對她的一份愧疚,所以,當凝香醒來之際,死命地要求要留在他的身邊時,染紅便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這一場變數,就是染紅無法赴約的原因;同時,也造就了現在凝香會躺在他床上的結果。
「依依,你快點把解藥給服了……」
她伸手一揮,打翻了染紅手中的茶杯;「眶唧」一聲,整組茶杯便落在地上,跌個粉碎!
「不必了!雪公子,多謝你的好心,江某人心領了。夜半叨擾,壞了公子好事,在下這就告辭。」
染紅被她這一鬧給驚得不明所以,一把抓住了正要離去的依依,滿腹狐疑地追問道:「怎麼啦?什麼壞了公子的好事?我怎麼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懂?哼哼!」依依冷笑數聲,滿臉的失望與心痛。「你我之間弄不懂的事情還多著呢!我們本就不應該在一起的,不是嗎?」
染紅大叫。「你在說什麼啊?我愈聽愈糊塗了。」
「不必再裝蒜了,雪公子,」她瞄了一眼那張大床,冷冷地說道。「你既已有了妻室,又何必來招惹我?」
染紅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這才發現了睡得跟死豬一樣的凝香,他心念倏地一動,馬上便恍然大悟了。
「喔——依依,你誤會了……」
「誤會?」她冷斥一聲,頗為不屑地說道:「證據確鑿,你卻要我相信這只是一場誤會?」
「這的確是一場誤會,我本來想跟你慢慢說的……」
「沒什麼好說的,雪公子。」她搖搖頭,冷然決絕地。「縱使它只是一場誤會,但,卻也讓我看清了一件事實……」
依依望了他一眼,痛苦而又遲緩地說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染紅猛地大吼出聲。「難道就為了她?一個你不肯聽我解釋的誤會?」
「不!不單單只是如此。你既為我殺父弒母大仇人的義子,我們又怎麼能夠在一起?」她的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淚水。「這一個理由難道還不夠嗎?」
「不、不!不夠!不夠!永遠都不夠!」染紅霎時也紅了眼,幾近瘋狂地叫道:「為什麼?那是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麼要我們來承擔這些後果?」
「我們都不必再自欺欺人、怨天尤人了!」她的淚水終於滑了下來,爬了滿頰。「這是我們生來便有的負擔,沒有人可以掙脫的……」
染紅癡癡地望著她,暗暗地思索。隔了許久,才勉為其難地開口道:「既是如此,那你還不如現在就把我給殺了吧!」
「你……」
「至少,能死在你的手裡,會讓我感到舒服些。」
依依一動也不動地愣在當場。
「解藥在這裡。」染紅把解藥放在桌上,苦苦地笑了笑。「我雖然死了,但你還得活下去;因為,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他反身抽出掛在牆上的配劍,交到依依的手上。「動手吧!依依……」
她顫抖著雙手接過配劍,一道冷冽的寒光閃過她的眼眸;而在這一剎那間,染紅清楚地看到依依眼中百般不捨的情愫,讓他覺得很心安。
依依舉起劍來……
染紅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千百種畫面在依依的腦海中如狂風般地呼嘯而過:她曾咬過他的手,留下了相逢時確認彼此的印記;他曾為了救她,觸動過她靈魂的最深處;他們之間不共戴天的恩怨情仇;師父千叮萬囑的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