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姑娘?」店小二笑得讓他渾身不舒服,易羽寰和琥珀交換了個不明白的眼色。
「哎呀!就是『女兒紅』的當家頤姑娘嘛!」店小二一副要他別假正經的表情,「紅透全北京的花樓『女兒紅』啊!J
「花樓?」先驚訝出聲的是琥珀,她癟著嘴,埋怨地瞪了易羽寰一眼。
還說什麼是去查二當家的下落,原來人都晃到花樓逍遙去了!不管啦!她要向大當家告狀!
「妳那是什麼表情?」易羽寰執起玉骨扇,就往她頭上狠狠敲去,「妳懷疑我去花樓?」
「痛!」琥珀疼得齜牙咧嘴。
「店小二,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沒去過『女兒紅』,更不認識什麼頤姑娘!」易羽寰皺眉解釋。
「客倌,您不認識頤姑娘,她怎麼可能親自送荷包過來,還指名要交給您呢?」店小二黑眼珠滴溜溜地在他們兩人身上轉一圈。「告子說過,食色性也,您也別不好意思了。」
真是胡說八道、亂七八糟,原本沒有的事被店小二一說彷彿跟真的一樣。
易羽寰還要再說,不料琥珀已經先悶悶的出聲。「三當家,你就別推辭了,人家頤姑娘還『特地』、『親自』拿來給你。」語氣特別加重的那四個字。
「琥珀,妳——」俊眸微瞪。易羽寰揚起玉骨扇又要敲她,不料她一溜煙地逃出攻擊範圍之外。
琥珀是易羽寰一時興起撿來養的小孤女,看來已經被他寵得沒大沒小,連這種話都敢說!
「是啊!客倌您就別推辭了,說不定繡囊裡頭是定情物。」店小二跟著附和。
「喲∼∼定情物耶!」另一頭又傳來琥珀酸溜溜的聲音。
沒好氣地回眸瞪她一眼,易羽寰俊顏染上薄薄的惱意。
人都沒見過,哪來的定情物?
「三當家還不快打開來瞧瞧?」琥珀不怕死的再度出聲。
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易羽寰打開荷包,從中倒出半圓的白玉玲瓏,綁著朱紅流蘇帶的玉面上隱約有碎裂的痕跡,證明玲瓏從前本是完整的一塊,後來才裂成兩半。
「二哥的半玉環?」頓時,他俊顏一變。
「三當家?」琥珀立刻踅了回來。
「店小二,你所說的『女兒紅』在哪兒?」易羽寰回頭問道。
這塊玉玲瓏原是五年前一名女子給二哥的定情物,不過那名女子最後嫁作他人婦,而這塊玉玲瓏也碎成兩半,如今回想起來,她好像也是嫁到京城來。
一向心思縝密的二哥這回任務會失手,該不會是因為那名女子就住在這兒,影響了二哥的心情的緣故吧?
「要去『女兒紅』,客倌順著這條大街走到底左轉,門口高掛著兩隻琉璃宮燈的就是了。」他不是去過了嗎?怎會不清楚「女兒紅」在哪?店小二雖不解,但仍沒有多問,眼神不住在他們兩人身上轉來轉去,似乎很好奇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說是主僕嘛!應該沒有婢女敢吃少爺的醋;若不是主僕,他們的關係好像又太親近了些!
畢竟他們同住一問房嘛!
「琥珀!」輕輕頷首,易羽寰叫喚還在發傻的琥珀。「還不快去準備。」
「準備什麼7 」琥珀一臉不明白地拍首。
「準備去找妳二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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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將軍令」從早晨到傍晚,已經彈了一整天。
璇璣閣上,冷惑心垂眸靜靜看向八角亭內纖細的身影,慷慨激昂的曲調像只無形的手揪住他的心。他不是好管閒事的人,對任何事常常是隨心所至,偏偏琴聲的主人讓他迷惑。
那樣的琴音既悲痛又憤慨,激憤不平的情緒漲得滿滿,就像一個人被逼到絕境,再也找不到一線生機,對人世絕望、泣蒼天不公。若硬要說有什麼地方不對,就是這樣強烈的情緒不該出自整天笑臉盈盈的上官頤。
天色漸暗,細雪紛飛。
不曾停歇的琴音將他壓得就要喘不過氣,他並非琴音的主人,卻能深刻體會旋律間的沉痛情緒。冷惑心緩緩斂下俊眸,濃密的長睫掩住他複雜的心思,最後,他轉身拿起油紙傘,緩緩的步出璇璣閣。
像是知道有人闖進她的私人禁地,上官頤手中的琴弦倏然繃斷,她玉手一頓,沾滿水氣的美眸睇向亭外執傘而立的白衣男子。
所有的聲音似乎在剎那間全然靜默,亭外的天地一片銀白,冷惑心全身彷彿籠罩著一層光暈,一時間不禁讓上官頤瞧得失了神。
四目相接,彼此的眸光中包含太多複雜的情緒,詭譎的氣氛緩緩流動,四周靜得彷彿沒有聲音。
「天要黑了,」不知過了多久,冷惑心終於開口,好聽的嗓音打破沉靜。「上官姑娘還不打算休息嗎?」
其實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閒事的站在這裡,對週遭不聞不問才像他淡然的性子啊!或許是因為她一開始就熱絡的衝著自己笑,把他當作自己人似的,所以讓他破了例吧!
上官頤朝他綻出一朵滿是歉意的笑花。
「我打擾到冷公子了?」她的聲音有別於平常的朝氣愉悅,顯得特別低柔,彷彿才剛哭過。
氣溫驟降,飄落的雪花有漸大的趨勢。
心中滑過一種異樣的感覺,冷惑心微微瞇細鳳眸,薄唇微抿。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的看她,絕美清麗的嬌顏泛著惹人心憐的笑意,還多了一股孤傲的氣息,和平時所見到開心自信、彷彿沒有煩惱的上官頤截然不同。
「上官姑娘有心事?」不著痕跡地蹙眉,旋即舒展開來。
胸臆間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在隱隱騷動,他自己比誰都清楚,但這不是他樂見的情況。
這只會讓他想逃。
「我哪有什麼心事?只是無聊彈彈琴罷了。」上官頤笑笑,青蔥玉指有意無意地輕撫過琴弦,雲淡風輕的回答。
收起油紙傘,冷惑心拾階而上,鳳眸裡的迷惑更深。
現在靈氣逼人惹人心憐的她,或是夜晚一笑傾城八面玲瓏的她,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上官頤?
如果說他對身邊的任何事都很難起興趣,那麼上官頤已經成功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她讓他感到既迷惑又好奇。
「妳的手受傷了。」也不管是否合乎禮教,冷惑心執住她冰冷的玉手,白嫩的指尖果然血跡斑斑。
莫名的,他心一揪。
「照理說一般女子不會喜歡這種慷慨激昂的曲調。」她難道不覺得疼嗎?冷惑心清澈如水的眸子望入她的。
他的掌心如此溫暖,暖和了她失去溫度的小手。
「那麼我應該彈些什麼比較適合我?漢宮秋月?昭君怨?或許冷公子不該拿尋常女子的標準來看我。」唇瓣的笑顯得有些譏誚,上官頤的回答若有所指。
或許是今晨看見仇人的打擊太大,過度激憤的情緒仍震盪難平,上官頤如今實在很難再戴上任何虛偽的面具。
上天無眼,非但沒讓害她一家的惡人得到報應,反而讓那惡人更加猖狂。
「其實上官姑娘不像花樓女子,」沒忽略她話裡不甘心的語氣,冷惑心突然如此說道。
「冷公子剛才說我什麼?」上官頤心頭一震,像是猛然撞進了什麼。
「上官姑娘不像花樓女子,」不厭煩的再說一次,冷惑心修長如玉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感覺不像,氣質不像,妳不應該在這裡。」
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照實說出心裡的感覺。
「哦?冷公子真是這麼想嗎?」清麗的嬌顏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她倏然揚起晶亮的美眸,眨也不眨地睇住他。「還是只是哄哄我而已?」
「如果讓我猜,上官姑娘應該出身官宦之家,是名門之後。」冷惑心輕聲回答。
心頭狠狠一顫,上官頤倉皇地別開視線,不讓他瞧見自己眸底盈滿的淚水。
三年了,在「女兒紅」三年,他是唯一如此說她的男人,不愧是她心心唸唸的恩人,一語道破她的心事。
一時間,她突然有種憑他知她,就算要她犧牲一切也無所謂的感覺。
「若不是身不由己,誰願意待在這裡?」忽地,上官頤揚起一抹飄忽的笑容。
想當年父親官拜戶部侍郎,爹娘都是有一身清風傲骨的讀書人,若他們地下有知,看到自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竟淪落風塵,他們還會認她這個女兒嗎?
她連承認自己的蕭姓都不敢,哪還有臉面對蕭家的列祖列宗?
「難道上官姑娘不能離開嗎?」她不像被迫賣身到「女兒紅」,身為紅透北京的頤大姑娘,她想走應該隨時能走。
「離開?冷公子要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到哪裡去?」聽見他的話,上官頤緩緩搖了搖頭,絕美的嬌顏浮現不容錯看的倔強。「更何況我現在還不能走。」
她的血海深仇還沒報,又怎麼能走呢?
又是這樣的表情,像透了他深藏心裡的女子,冷惑心不由得放開了手,一向平靜的俊顏起了不易察覺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