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馬車沒有翻過去,頂多顛得馬車裡的人暈頭轉向,將早上吃的食物全數嘔出來。
「姑娘,你在做什麼?」一名馬伕怒斥,擔心自己性命不保。
另一名馬伕連忙掀開簾子,向解索衡報告:「將軍,這次是有個不長眼的姑娘擋路,她毫無預警地竄出來,像個冒失鬼,我們已經及時停住,沒有傷到人,但這全是……咦?」
「馬伕大哥,借過一下。」嬌嫩而甜美的嗓音自那馬伕後頭傳來。
馬伕茫然地回過頭,一張甜美得不可方物的笑臉映入眼簾,他聽見自己的心咚咚狂跳,竟不由自主地聽話讓開。
「謝謝。」更燦爛的笑靨令馬伕覺得就此丟了性命也值得,更遑論跟她計較方纔她的擋路之罪了。
夏桔梗取代了馬伕之位,不管眾人多驚疑、不管抽氣聲多響亮,兀自探頭入車內,然後,她見到了佈滿毛……呃……佈滿鬍子,但看得出來臉色鐵青的面孔,那一雙好看的眼睛似要噴出火來,又莫名地攫獲了她的呼吸。
外頭喧嘩的聲音彷彿消聲匿跡,馬車內的一方小天地就似全世界,存在這世界上的僅有她,與眼前的落腮鬍男人。就算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他絕對和她的救命恩人脫離不了關係,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回過神,看男人鐵青著一張臉,甜甜一笑,擠出小梨窩,友善地示好。
她的笑容向來很有用的,尤其是對男人,沒想到,男人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眼底迸出的殺意,教人顫慄膽寒。
解索衡以為他這副嚇死人不償命的尊容,會嚇得她屁滾尿流,但她不但沒有,還……
「唔,這樣彎腰跟你說話好累,我可以進去吧?」她很白目地說,櫻唇咧得更甜、更燦爛,不請自進。
她坐到他身旁的位置,小手扇著風,美眸瞅著他難看的臉色,眼底泛起憐惜和同情。
「你臉色不太好耶!是不是剛才馬車顛得太厲害,把你腦袋和胃袋顛得全移了位?好可憐!很難過吧?」她眨著水汪汪的美眸,突然想到什麼,往衽袖裡掏呀找的。
解索衡瞅著她那張無辜的臉。方才擋車的人是她,就算他真的腦袋、胃袋移位,也全是她害的吧!
不知死活的女人!解索衡眼底的怒氣轉為凌厲的殺意,她徹底地惹怒了他,還挑戰了他的耐心。
正欲伸手掐住她那纖細雪白的頸子,她卻在此時抬頭,美眸晶亮,粉腮嫣然,絳唇笑甜,稚聲開口道:「我找到了。」
管她找到什麼,他的手仍不留情的往她而去,冷不防地,她塞了一樣東西在他手裡,他怔了怔。
他疑惑地盯著手裡的兩片葉子,而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則趁機往他這邊靠了過來。
「這是薄荷葉,只要揉一揉,清涼的香味散出,便可以舒緩你的頭疼和胃翻攪。」說完,再度獻上她甜美友善的笑容。
「什麼鬼東西!我不……」他不屑又不耐煩地欲將手中薄荷葉丟掉,她卻及時拿了回去。
「仔細看了……」她將葉片輕輕揉了揉,說道:「聞到了沒有?這個很有用的,每次我若是胃不舒服啦、頭疼啦,或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聞個兩片,就會很舒服。有時候胃疼得太厲害,就吃它一片,比吃藥還有用,這樣就省下一筆看大夫的費用了,很贊吧!」她笑咪咪地炫耀。
他瞥見她纖白手指沾上了綠色汁液,浸入她雪白的肌膚,指紋變得立體鮮明,薄荷葉的清涼香氣自她手指上蔓延,瀰漫了馬車每個角落。
沾了綠液的玉指拿著揉爛的薄荷葉湊到他鼻前,她雀躍的問:「香不香?腦袋清醒多了,是嗎?胃也不翻不攪了吧?我就說嘛!對我有用,對他人一定也有用。」她又甜甜地笑了起來,小梨窩若隱若現。「你的臉色似乎沒有好轉,不如吃掉吧!」
這回他終於正眼瞧她。她一身樸素又有補丁的淡綠色布裙,瞧上去不過十五、六歲。
呿!年紀那麼輕,便學會勾引男人的把戲了!
他瞭解,天下女人一般,總是巴著榮華富貴不放,她鐵定是看上他將軍的身份,才來巴著他的吧!
「滾出去。」低沉的嗓音充滿被惹毛的憤怒。
然而,有人猶不知大禍臨頭,一張嘴仍不停地說著:「你看起來臉色更差了!快,吃下去會神清氣爽,什麼毛病全都跑光……啊……」她瞪大眼睛慘叫一聲,狠狠地被一隻大腳丫子踹出馬車,狼狽地滾到地上去。
看熱鬧的民眾一陣嘩然,卻沒有人發善心接住她,在她飛出之際,都立刻閃開,任由她嬌弱的身軀結結實實地摔得四肢朝天。
「走!」解索衡怒氣衝天地朝馬伕下令,惡瞪摔在地上喊疼的夏桔梗一眼,便忿忿然掩上簾子。
馬伕們幾乎是用逃的速度駕著馬車離開。
解索衡臉色陰鷙,倚靠著馬車,他閉上雙目休息,然而在鼻端不斷搔癢著他的,竟是瀰漫不去的薄荷香,以及她身上的香草味兒,還有她的笑容,像吃完雞腿抹了滿嘴的油似的,又黏又膩。
討厭的女人!他眉心皺出一條立紋,心想等會兒一定要換輛馬車,免得那討厭的氣味打擾他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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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桔梗幾乎把整個城鎮給翻過來了,卻找不到那人的蹤影,她又回到南雀街,呆立在暮色籠罩的街道上,眼色恍惚。
今天早上,這個地方很熱鬧,那人也在這裡,還與她共享了薄荷香,但現在他在哪兒?
突地,迎面來了一名小哥,她衝上前去,抓住人家肩膀就問:「你知道那個什麼……什麼將軍……」糟糕!什麼將軍來著?
「解將軍嗎?」小哥著實被她嚇了一跳,但仔細一瞧,見她是個甜甜的小美人兒,原本的怒氣盡散。
「對,就是解將軍,你知道他們今晚住在哪裡嗎?」
好美的姑娘!連聲音都這麼悅耳。小哥驀然臉紅,回答:「姑娘,你問對人了,我是客雲來的店小二,解將軍就是住在客雲來。」
「哇!太好了,帶我去,快帶我去客雲來。」美眸爍亮,心情大好,夏桔梗拉著小哥就隨便找個方向拖著走。
「姑娘,等等、等等……」
「還等什麼?再等都天黑了。」
天色在明暗交接之際,南雀街的街道上只剩寥寥數人,徐風吹動紅紅的燈籠,燈籠的光點忽明忽滅。
「哎呀!先別急著拉我,聽我說,解將軍下午就離開了,我聽他們說要去月別山莊。」小哥急急忙忙地一口氣說完。
「啥?走了?那……那月別山莊往哪兒去呀?」她著急地抓著小哥,急得團團轉。
小哥被她抓得暈頭轉向,穩了穩心神,為她指點方向,順便好心交代她露宿山林的可怕,欲說服她在客雲來住下。
「謝謝、謝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小哥說得多可怕,她都必須追上落腮鬍的腳步。轉身跑了幾步又突然踅回,夏桔梗討好地笑問:「小哥,解將軍他們有喜歡的酒菜或點心嗎?」
無端端出現在他面前,又有求於他,合該懂點禮數,籠絡一下他的心。
小哥想了想,「有了!酒,兩位將軍愛煞了酒!」
「酒?」
她看起來似乎有點困擾,因為她不勝酒力,不能與他共飲,真可惜……
第二章
薄霧抱林,月色朦朧,夜涼風靜,草叢間飛螢點點,如星子遺落人間。
夏桔梗一心一意想尋落腮鬍,即使林間偶爾有夜梟啼叫,狼豺遙吼,她都將它當作家鄉歌謠來聽。
皇天不負苦心人,沒多久,她見到不遠處有紅紅的火光在燒。她彎眸一笑,彷彿聽見柴堆燒得啪吱作響,趕緊調整包著酒的布包,加快腳步。
柴堆旁,原本低頭伸手烤火的男人遠遠就聽見了腳步聲,還有陶瓶互擊的聲音。來人越來越近,他垂眸,手覆於身旁的無悔刀上,掌心醞釀真氣。
火光映在暗藍色裯衫上,夏桔梗心中大叫找到了,小跑步變大跑步,嘴上嚷著:「落腮……」
突然,一束冷光飛來,飄散的青絲被削了幾縷,自她眼前飄下,亮爍爍的刀鋒剛好抵在她纖白的雪頸前一咪咪處。她不敢嚥口水,怕一動,那刀就劃出血口子。
冷眸瞅著她發白的臉,濃眉輕蹙。又是她!?
夏桔梗往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往左邊移一步,刀鋒隨她往左移;往右移一步,刀鋒再往右移,她再往後跳個兩步,測量距離……嗯,安全了!
「落腮鬍,別來無恙,咱們白天才見過面,怎麼才一轉眼,你就用刀來打招呼?太刺激了!對你我心臟不好,收起來唄!」這個落腮鬍看起來,真是陰陽怪氣的!
刀鋒仍指著她,徐風吹動,落葉輕飛,落在鋒利的刀口上,一分為二。「妳跟著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