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皇太后大驚失色。
皇太后顫著聲音問皇帝,「這……征兒雖道是碰到什麼惡神,撞邪了?」
皇帝猛地站起身,「王喜,傳朕的口諭,叫定國將軍搬回他的將軍府,把兩家隔開!此外,康王和顧千金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命他們兩家現在準備,半個月後就成婚,給康王沖喜!」
王喜領了口諭,狂奔而去。
趕到康王府的時候,正好看到小廝拿了梯子,架在梧桐樹的樹幹上,李文征挽起衣袖,正踩著梯子往上爬。
迎淳守在樹下,嚇得臉色都變了,「我的爺,你可千萬保重身體,別摔下來了!」
王喜急忙叫道:「康王爺,先別忙爬樹!小人帶來皇上口諭,要王爺開始張羅與顧二千金婚事,半個月後成婚,聖旨很快就到,王爺您準備一下吧!」
李文征停下動作,在梯子上站了很久,一步一步踩著梯子下來。
迎淳緊跟在後,「王爺,您要去哪裡?」
他冷冷道:「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迎淳不敢再說話,默默跟在他後面,筆直向王府大門口走去。
李文征心煩意亂,自己也都不知道要去哪裡,就是不想留在王府裡,無論去哪裡都好。
毫無目的地在京城街道閒逛了一下午,眼看天色完全黑了,迎淳催促了很多次,他才慢慢地走回王府。
走上七級白玉台階,正要跨過門檻,忽然從大門陰影處走出來一道身影,是個做奴僕打扮的男人,他手裡提了只盒子,對著李文征行禮,叫道:「王爺!」
李文征的心一跳。
他的臉上不知不覺顯現笑意,迎著走過去,伸出手道:「給我吧!」
該奴僕驚異地看了他一眼,把盒子送上。
接到手裡,沉甸甸的,不是見慣了的彩色禮盒,而是坊間常見的硬盒,盒上也沒有系緞帶。
他一驚,激盪的心緒瞬間冰冷下去。
他仔細打量面前的沈府奴僕。果然不是以前每日送禮盒的那位。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激動。胡亂想什麼呢?她……這輩子只怕再也不可能送他禮盒了。
李文征慢慢問道:「是沈相爺吩咐你過來的?」
那奴僕回稟,「是!我家老爺囑咐,務必要親手交到康王爺的手上,讓您當面看過才好。」
他拆開盒子,藉著門口燈籠的光芒看去。
一對色澤通翠的璧玉環,靜靜躺在盒底。
他抬起眼,盯著沈府奴僕。「沈相爺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跪下回道:「沈相爺說,小姐沒有福氣,做不了康王妃。王爺的聘禮貴重,沈府不敢收留,現在原物奉還,請王爺轉贈未來的康王妃吧!」
李文征的眼皮一跳,手指不自覺的用力,嘶的一聲輕響,盒子邊緣被撕裂長長的一條縫。
沈府奴僕嚇得渾身抖了抖,但職責所在,不得不戰戰兢兢的轉述丞相的話。「老爺……老爺還說,小姐神智失常,只怕這輩子是無法恢復了。老爺準備明日告老還鄉,帶著夫人和小姐回家鄉長住。如果王爺想過來看小姐最後一面,就請明早過來,如果……如果不想來,就、就算了!」鼓足勇氣說完,他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李文征握著被退回來的聘禮,站在王府門口久久不動。
迎淳湊過去,小聲說道:「王爺,天色不早了,王爺是不是該進府休息了?再說,宮裡的王公公還在等著您回來,好向皇上回話呢。」
他的肩膀微微一顫,捏緊瑤池璧,猛地轉身走下台階,向相府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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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用過晚膳,在燈下端詳著顧二小姐的畫像,越看越滿意,正在和皇帝說笑的時候,王喜狂奔進殿,滿臉驚駭,撲通一聲跪倒,「太后!皇上!大事不好了!」
皇帝不滿的道:「張口閉口都說大事不好了,這次又有什麼事啊?」
王喜顫聲道:「就在剛才,康王爺他、他帶人闖入沈相府,強行將……將癡傻的沈小姐搶回康王府!」
頓時,皇太后嚇得差點被點心噎死,皇帝差點被茶水嗆死,殿裡一陣大亂。
皇太后呆了半晌,用手帕摀住臉,哀哀痛哭,「我的皇兒啊……你這是怎麼啦?」
皇帝氣得頭疼,「老五這是糊塗了還是瘋了?怎麼遇到跟沈懷璧相關的事,就變得不正常了!王喜,傳朕的口諭,叫他把沈小姐送回去!」
王喜狂奔出宮。
兩個時辰之後,又哭喪著臉回來了。
「康王爺不同意!」
皇帝被這個皇弟氣得要嘔血了。
他打開沈小姐的畫像,盯著看了半天,無語問蒼天。
這個沈懷璧有哪裡好?他看不出啊!
何況她已經變成傻子了,原來就沒有色相,現在更是連說話都不會了。老五為什麼還要搶她進府?
唉,不明白!
他站起身,吩咐道:「老五要做傻事,朕不能放任不管。王喜,出去召集五十名御林軍,朕要親自到康王府走一趟!」
第九章
沈懷璧愣愣的看著李文征發呆。
他今晚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突然帶著王府的人直奔相府,把癡傻的沈小姐扛進馬車,命車伕回王府。
沈丞相又急又氣,帶了相府的人在後面追,大罵道:「李文征,你想要對我女兒做什麼?」
他頭也不回,冷冷答道:「我就要迎娶王妃了,在新王妃進門的時候,我要讓她在旁邊看著!」
沈丞相追趕不上,氣得跺腳罵了他們皇家祖宗十八代。
他帶著癡傻的沈小姐回府,把她抱進寢屋,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
然後把所有人全部趕出屋子,關好門窗,走回床邊,久久凝望著那張安靜蒼白的面容。
沈懷璧現在是魂魄,沒有能力阻止,只能瞪眼看著這一切,咬牙切齒,氣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他要做什麼?
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他不但要迎娶其他女人做妻子,還要讓她在旁邊看著?
這、這……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啊!
李文征低頭俯視,被他搶回的人就躺在床上,神情茫然,眼神安靜空洞。
明明是同樣的相貌,但跟以前的她,卻又是多麼的不同。
「為什麼不笑?以前,只要我多看你一眼,你便會整天對著我笑,現在我看了你這麼久,為什麼你不笑?」
沈懷璧愣住了。
他在對她說話?用這種親匿的口氣?
難道這、這就是傳說中的……說情話?
他搶她回來,是為了和她說情話?不會吧!
李文征坐在床邊,繼續輕聲道:「沈懷璧,你真的是個狠心薄情的人,你愛慕了秦探花那麼久,他逃走了,你就忘記所有和他的過往。後來,你愛慕我這麼久,等我對你動了心,你卻又忘記了我,把我一個人拋下。」
沈懷璧又呆住了。他在說什麼?他說他動了心?對她動了心?!
他撫摸著床榻上毫無表情的面容,聲音更輕了,「你知不知道,這幾日,我試著去做你以前做過的事情,爬樹、折紙鶴、眺看遠方、用紙寫下每日的心情。我想試著體驗一下,你每天的生活是怎樣度過的。原來,全心全意愛慕一個人,真的很累啊!
「沈懷璧,你聽著,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你立刻清醒過來,本王就既往不咎,答應娶你,否則明天清晨,本王就去顧府下聘了。記住,就在今晚,你快點清醒過來,逾時不候。」
他低聲絮絮說了半晌,床上的人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他突然憤怒起來,抓住她的肩膀,咬牙道:「本王在對你說話,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回答我!」
沈懷璧又焦急又心酸,她的心裡狂呼,我想回答你啊!我想啊!
她再也忍耐不住,伸開雙臂,朝李文征站立的方向撲過去。還沒有靠近,忽然一股力量從四面八方湧來,把她重重地往後彈開。
沈懷璧的心一涼。難道,這就是所謂人鬼殊途,咫尺天涯?
他就在這裡,就在身邊,自己卻……永遠碰觸不到。
她的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嘩的流出來。
這一夜,寢屋裡燈火通明,銅燭台的十二根蠟燭淌了一地的燭淚。
李文征通宵未眠,睜著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床榻上人兒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每一次翻身、嘴唇翕動、眼珠轉動、手指移動,他都會立刻傾身過來,再三確認。
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
夜色一分一分的退去,天邊泛起魚肚白。
一抹淺淺的晨光透過窗欞,映照在床榻上,照亮了沈小姐平靜空洞的面容,李文征的肩頭微微一抖。
天亮了。
他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這抹晨光抽掉,跌坐在床榻邊,疲憊的摀住眼睛。
這樣的場景,讓沈懷璧的心都要碎了。
她不斷的抽著鼻子,擦掉眼淚。他是希望她恢復神智的,他是希望跟她在一起的,看他這一夜的傷心失望,就算他就要迎娶新的王妃,她也認了。
李文征疲憊的躺了下去,就躺在她的身邊,用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擋住那礙眼的清晨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