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陰沉的天空,密佈著濃重的殺氣,彷彿預示著某種危險。狂風吹壞了滿枝怒放的粉紅花朵,花瓣隨風飛舞,如雨,打上白衣少女絕美的容顏。花雨中,俊美的男子將白衣少女擁在懷中,以修長的指輕輕撫平她被吹散的發,深邃的眸莫測難辯,閃動著錯綜複雜的情緒,不知是憐,亦是恨。少女靜靜地靠在他的肩,空洞的美瞳毫無往日靈動的光彩,呆滯的表情始終如一。她,是一尊精緻卻沒有生命的陶瓷娃娃。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冷漠的眼滿是柔情,粉紅的花瓣落入她的發間,他細細為她撥去,溫柔的指尖溢滿愛憐,緩緩注入那顆不願開啟的心。他對她的呵憐,像一副唯美的畫。
「少主,時辰到了。」久駐一旁的頎長身影自巨大的樹幹後現身,凌厲的視線掃過少女的容顏,殺意一閃即逝。懷抱少女的俊美男子並未回頭,就連開口,也未曾。在他的世界,只容得下懷中的傀儡,即使她失了魂,即使她未曾懂他,即使她——從未心繫於他。頎長的青色身影微微歎息,幾不可聞的。紅顏多禍水,當初,他就該猜到,在她掛著足以毀去整座城池的絕美笑容踏入這片山林時,他就該猜到的。他以為她能夠拯救少主的心,卻失策地令她使少主墜入了更深的地底。
指甲深深嵌入肉中,他恨自己未盡到職責。由於一時的疏忽,他讓少主陷入痛苦的深淵,現下,更因此疏忽,而使少主陷入生命的危機。被喚做少主的俊美男子沉寂了良久,終於有些反應,「時辰到了嗎?」
「是的。」
他亦歎息了,別離的時刻已來,可他,還眷戀著懷中人兒,不捨離去。再度深深的凝睇,將她絕世的容顏鐫刻在心版,然後,輕輕放手。「少主?」青衣男子皺眉,詢問的視線落在懷中的白衣少女,少主這是——何意?「帶她走。」她已是個半死人,然而,他仍不願她消失於這塵世。
青衣男子一震,「少主!」
自從她回到少主的身邊,少主便不曾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今日,竟願放她走,而且,是交付於他。少主明知,他對她存有殺意。
「走吧!帶她去她該去的地方。」這人間,這亂世,不容許如此絕色的存在。她該去的地方,也是她該回去的地方,那迷幻的月光森林,是一切愛恨糾葛的起源,和終點。青衣男子望著眼神堅定的主人,良久,都不出聲。直到主人將視線再度調到少女的身上,他才終於察覺自己無力改變這意念。他雙手緊握成拳,想開口說什麼,卻又最終放棄。
「走。」俊美男子收回視線,轉過身去。
直到確定少女已被帶走,才默默地望向空中。
半空中絕色少女,纖手垂落,長長的衣袂在風中與粉紅花瓣共舞,伴隨著那狂散的烏髮。他站在原地,抬首望她,此別,將天人永隔,他只是想與她長相守。然而,她離他太遠,他始終追不上她。如今,她仍未正眼看他,叫他怎不愁悵?白衣少女無神的美眸半斂,映滿他劃刻著痛苦傷痕的眼。
深秋的落花總顯淒涼。
他如同初相見般,俊美如天神,只,人事皆非,除了容貌未變,其它,都已改變。淚,滑下臉龐。此別,將天人永隔。何時再見?何時再見?
緩緩合上雙眼,她欺騙了所有人。
她,始終清醒。
第一章
又做夢了!
當清晨第一道曙光射入房裡時,躺在床上的清麗少女睜開半夢半醒的雙眼,直直地瞪著天花板。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總是會做斷斷續續卻明顯彼此有著重要關聯的夢,她置身在其中,所有的場景是那樣地清晰,醒來後,又忘得一乾二淨。害她總好像睡不夠!
穿上校服梳洗完畢,左千夜走下樓,飯桌前那對恩愛夫妻所散發出的耀眼光芒刺醒了她昏沉沉的頭腦,她拉回已往旁傾斜的嘴角,努力平衡兩邊上揚的角度,扯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爹地,早,媽咪,早。」好有禮貌的小孩!
她在心中不屑的輕哼,同時環顧四周。很好,天敵不在,她可以安心的吃頓早飯。「夜夜,媽咪買了你最喜歡的糍飯團哦!」四年前嫁入左家,與左家男主人甜甜蜜蜜到如今的林秀月,好感動的捧上一團熱乎乎的糍飯,母愛滿溢。左千夜乖巧接過,再度奉獻一抹甜膩膩的微笑,「謝謝媽咪。」
剎時,林秀月感動的一塌糊塗。
好乖巧的孩子啊!總是柔柔的掛著笑容,從不曾讓父母操心,記得當初決定要嫁給忠仁時,她還在擔心會有個叛逆仇恨的繼女。誰料真見了面,才曉得這女娃有多惹人疼,怪不得那會兒只有忠仁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她並沒指望這孩子會叫她一聲媽,結果那聲嗲嗲的媽咪叫得她酥了骨,丟了魂。自此,她比誰都歡喜這孩子。見妻子如此癡迷的盯著女兒看,左忠仁不免有些醋意,「咳咳,千夜,你也高三了吧?」這事他憋在心底老久了,就想找個機會和千夜談談,今天她早起,難得的好機會。「是的,爹地。」
左千夜垂下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思緒,她十分清楚,父親會找她談什麼。「千夜,爹地不想說教,只是想知道你怎麼考慮未來的事。」時間如水流逝,一轉眼,女兒已到了決定人生走向的年紀了。左忠仁想著想著,不免有些感慨。
慢條斯理的嚥下最後一口糍飯,安靜的美少女拿起紙巾拭了拭嘴角,才道,「爹地,我不想考大學。」左忠仁聞言,皺了皺眉,「千夜,我若沒記錯,你的成績還是考得上的。」「不是成績的問題,而是我非唸書的料。」以那種死記硬背的死板教育方式,她能將成績維持在中上水平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夜夜,如果你覺得讀書很累,考上大學後會好很多,而且以現在的社會形勢來看,考大學是最好的選擇。」林秀月以為是她覺得讀書太累。即使遭到反對,左千夜依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大學裡沒有我想念的科系。」她不想因為能找到好工作而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做的事,升學、畢業、工作、戀愛、結婚、生子,然後生病老死,這樣的人生程序不適合她。左忠仁見到女兒認真的眼,「你打算怎麼做?」
千夜的模樣是認真的,他瞭解自己女兒的個性,獨立自主,完全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嫻雅,就某方面而言,千夜絕對是一個堅強且強悍的女孩。「畢業後,我打算先找份工作。」左千夜早已規劃好自己的未來,從今往後,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林秀月在一旁靜靜的聽完,雙眼含憂,「上海的工作不好找。」
說實話,有時候她還真不能瞭解孩子們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隸書如此,現在連夜夜……也開始摸不透她的心思了。左千夜微微一笑,「我已經找到工作了,香港設立上海的分公司,由於是新立點,它需要二、三個月的起步時間,到那時我已畢業,所以可以僱用。」左忠仁輕搖頭,「既然你都決定了,我們就不干涉你。」
這孩子的行動力啊!真是無人能比。不過就算是反對,她也不會因此而改變自己所下的決定吧!「對!實在不行,就找個好婆家嫁了!」林秀月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千夜又長得不差!女孩子嘛,若是沒有雄心壯志,嫁個好丈夫照樣可以幸福一生,就好比她。「是哦!我怎麼忘了咱們千夜是個美人胚子。」左忠仁符合著點頭,「即使找不到好工作,也可以找個好老公嘛!」秀月這話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憑他家千夜的長相和機智,不愁找不到一個出色的丈夫來照顧她下半輩子。一時間,左家夫婦陷入女兒穿上白紗嫁人的美好幻想中,久久回不了現實。左千夜忍不住悄悄地翻了個白眼,這對為老不尊的父母!整天只知道想些風花雪月的事,他們以為現在是什麼年代啊!女人靠男人過一輩子,她呸!在這個世界,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讓她擁有永遠的幸福。所以她唾棄愛情,那種東西只有在窮極無聊的時候才可以拿來消遣,為了它死去活來,絕對不值得。「我吃飽了。」她飲盡牛奶拎起書包打算走人,再呆個幾分鐘,恐怕連未來外孫都會出現在他們的話題之中。繼女的話打斷了林秀月的美好幻想,她注視著千夜,真是越看越喜歡,「老公,我看乾脆讓千夜嫁給隸書好了,我捨不得她嫁到別人家去耶!」走離的腳步在中途小頓了一下,左忠仁並未察覺到女兒發黑的臉色,只是符合著妻子的話,「這倒是個好注意,一家人也用不著分開了。」隸書冷靜沉著,雖然話不多,卻有一種淡然離塵的優雅之色,何況他自小便是個不凡的孩子,若是讓女兒嫁給他,相信自己絕對放一百個心。回過頭,左千夜收回不屑的眼神,將對他們話題的反感壓入心中,輕聲說話,「媽咪,我今天想帶便當。」「為什麼不早點說呢?媽咪這就去拿。」雖然話題被打斷,但林秀月可捨不得讓心愛的女兒餓著,忙不迭的轉身去廚房將點心放入飯盒。天!他們怎麼會想到把她和他湊成一對的?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嘛!先別說身份上的怪異,光是只談感情,就足以告知天下這是不可能的了。能想像和他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樣子嗎?左千夜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好恐怖的想像!不過那對夫妻的話可不能聽過就算,他們從不開沒可能的玩笑,若是今天那個人在場的話……她不禁又抖了抖,隨之鬆了口氣,幸好他們口中的男主角不在,幸好、幸好。就在左千夜暗地慶幸的時候,二樓玄關處,一條修長的人影緩步而下,他有一張俊美秀氣的臉龐,白皙勝於女子的柔嫩肌膚,比例完美的身段,優雅如王子般的貴族氣質,兩泓幽潭般的黑瞳深奧難測,轉換著兩種不同的神采,冰冷而柔和,溫暖卻寒酷。這個連男人也會為之傾倒的曠世絕色,正是林秀月帶來左家的拖油瓶,左千夜的繼兄——聞隸書是也。「隸書呀!今天起的很早啊!」難得一家四口能全聚齊,林秀月顯得特別高興,平常不知怎的,千夜和隸書總會有一個不在家,害她每天總覺得缺少了什麼似的。聞隸書點點頭,算是回答,然後優雅地落座餐桌,卻怪異的環顧四周——他好像和某人有著相同的習慣,「爸,早。媽,早。」視線掃過門邊一角,垂眼,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