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字晶看著電話,想著,許君澤終於在她認識他四五年後做了一件很不像他會做的事情。
他一定把在綠野仙蹤看到小女伴的事情跟沈修儀說了。
但老實說,她也不意外,他們是好朋友,而她,算是半個公眾人物,都是沒有秘密的。
反正早有人知道樓小姐家裡有個六七歲的小孩子——雖然關係眾說紛紜,然而存在是個事實。
沈修儀之所以沒發現,是因為她沒把樓宇晶三個字跟青空晶子聯想在一起,現在確定兩個名字是同一個人所擁有,只要稍微打聽,不難知道這件事情,只要他願意,甚至可以知道更多。
當然,前提是他還願意把她當一回事的話。
她清楚自己對他做了什麼,當然電清楚一般人會怎麼看她,如果她是他,她也不會願意提起任何有關以往的事情。
任何。
但是,小朋友通常會是絕對中唯一的例外。
沈修儀這樣急匆匆的跑來,不會是為了高柏的負責人。
對著還在通話中的手機,樓宇晶輕輕的說:「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她拿起對講機告訴警衛放他上來。
五分鐘後,門鈴大響,接著.他就出現在她家客廳裡了,有點喘,一臉的氣急敗壞。
她知道她想問什麼,可是個性使然,她不習慣先出招。
她喜歡等著接,然後慢慢思考。
「要喝點什麼嗎?咖啡、茶?」看了看他,結果她倒了半杯威士忌。
沈修儀也老實不客氣,接過來,一口就喝得乾淨。
她等著他說話,但他好像有點激動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只是握著杯子,靜靜的空間中,可以聽到他壓抑深呼吸。
巧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小女伴出現了。
拖著她的兔子玩偶,在客廳一角叫她。「晶子。」
然後很明顯的,沈修儀握著玻璃杯的手一震,整張臉都變了,表情五味雜陳,很難形容。
「他是誰?」
樓宇晶朝她走過去,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我的朋友。」
「那為什麼來我們家?」
「因為有急事,要當面講。」樓字晶試圖用簡單一點的文字解說,「我上班的時候不是要簽很多名嗎?他拿要簽名的東西來給我。」
小女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要睡覺了耶。」
「我現在沒空,去找志保婆婆陪你睡。」
「好吧。」尾音拖得長長,懂事中透露著不甘願。
小女伴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出現帶來多大的風暴,拖著超大的兔子玩偶,一下消失在客廳中。
沈修儀清了清喉嚨,似乎終於回過神來,「她、她是——」
「我妹妹,青空愛。」樓宇晶含笑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她爸爸是日本人,不過她還是跟我媽媽的姓。」
」騙人,她……她跟你根本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怎麼你們的反應都一樣。」她笑笑,「別忘了,我跟我媽媽年輕時的照片也像雙胞胎,也有人說我們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何況,姐妹長得相像有什麼好奇怪,雖然我不覺得有女兒是件可恥的事情,但是,沒有就是沒有,騙你對我來說又沒有好處。」
「你騙人哪裡需要什麼好處,不過就是貪圖好玩而已。」
樓字晶又是一笑,但笑容中多了幾分無奈,「我可以拿小愛的出生證明給你。」
「出生證明?」
「母親欄寫的是我媽媽的名字。」
沈修儀搖搖頭,聲音有點啞,「不用了。」
他難道不瞭解有錢人那一套嗎?一定的金額,相熟的醫院,小女生不要說只是改了母親欄的名字,就算加填一個父親,也不算難事。
「其實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的不是麼?既然這樣又何必問我呢?你覺得小愛是我的,那就當是我的好了,但那又怎麼樣?就算年紀計算起來差不多,也不代表小愛跟你就有關係。」
她的話像利刃,切開了他很不願意去想的一件事情——他並不是她第一個男人,應該也不是最後一個。
她說她沒交過男朋友,可跟他卻不是第一次,她說念小學的時候,她被母親的新男朋友強暴過。
那男人跟她說不准講,不可以跟別人說,不然會要她好看。
男人非常的凶。
她很怕,所以一直沒講。
當時沈修儀摟著她,她邊說邊哭,哭得他都快要心碎。
當遊戲結束後再回頭想,那只是一個陷阱,她曾經因為想要打發時間,上了兩年多的演藝學校,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掉眼淚,只要她願意。
才沒有什麼強暴與恐嚇,一切只是為了掩飾她有過眾多男友的說詞。
他是很認真很認真的,可她自始至終都是在玩。
那個時候,他只有她,但她有的,卻不只是他。
腦袋轟炸似的疼痛。
然,在他想清楚前,大腦已經不經思考脫口而出,「她是我女兒,我知道。」
第六章
沈修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而樓宇晶好像也有點呆住,大大的眼睛看著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他知道那個表情的意思,她有話想問,但覺得想問的話可能不太適合現在的情況,於是,忍著先。
她總是在觀望。晶子曾經告訴過他理由:童年受創。
童年一直感受到壓力,母親心情好時,她說什麼都有趣,母親心情不好,她說什麼都會被罵,久而久之,她養成觀望的習慣——當時聽了,他覺得憐惜非常,直到後來,他才恍然大悟,那不是理由,那是台詞。
晶子在演戲。
她很聰明,知道他的軟筋在哪裡,也知道要說什麼才會讓男人無法抵抗。
多年來,他都這樣告訴自己,她一定是只有在他面前才這樣欲言又止,她只是為了讓他相信她的說法,這行為是刻意的。
但此時此刻的現在,遊戲早已結束,她為什麼還會露出少女時期那種觀望別人講話的態度?
難道說,她所謂的童年創傷是真的嗎?
不會吧。
此刻,她忍耐的表情是那樣真實,漂亮的雙眼有著他所不明白的某種情緒……可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對他演戲的必要了啊。
那瞬間他居然又有種想安慰她的衝動,同一個坑要跌倒兩次嗎?
衝突的認知,讓沈修儀沒來由的覺得惱怒。
她在幹什麼?
他又在幹什麼?
他走了過去,將她的臉捏著,往兩旁拉,「青空晶子,你是真的很希望把我搞瘋嗎?」
她沒料到他會突然這樣說,一直之間居然忘了反抗,就任他捏著自己的臉,橫拉開,足足有一會,才想起來自己可以反抗。
「你在幹什麼啦?」
一句話聽得他肝火上升,「我才想問你在幹什麼。」
樓宇晶抿著嘴唇,不說話。
「為什麼那天在高柏你看到我一點驚訝的樣子都沒有?你早知道我跟許君澤認識對不對?知道我跟他是合夥人,知道同一個場所的人會互補工作,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因為工作的關係見面,所以你一開始就是胸有成竹的在等,對嗎?」
「你都已經講完了,還要我說什麼?」
「我只是想從你口中聽到答案。」
「那不重要吧。」
「誰說那不重要?」
「你剛剛告訴我的。」
沈修儀揚起眉,「剛剛?」
「就在我跟你說小愛是我妹妹,而你怎麼樣都不相信的時候。」她雙眼直視著他,略帶無奈,「不管我講什麼,你都不會相信的,既然這樣,又何必問我呢?你覺得小愛是我的,那就是我的好了,你覺得我一直以來胸有成竹的等,那我就胸有成竹的在等好了,對你來說,我怎麼講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你的才是事實。」
女人能野蠻到什麼程度,他總算徹底體悟了。
她不解釋當年,好,他不要求。
她不道歉,好,他也不要求。
她把他們今天的溝通問題歸咎於「他想的才是事實」,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好笑的戀愛跟結果,都不是他選擇的,突然見面,也不是他選擇的,然後晚上的時候接到許君澤的電話,當然也不是他選擇的。
有個小朋友很像她,小朋友的年紀算起來跟他們分開的時間不會差太多,加上晶子初見他的鎮靜,他能怎麼想?
他覺得自己其實很沒用,真的。
因為這麼久以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從那惡夢中脫出,沒想到一站在青空晶子面前,那些鍛煉都不算了。
她依舊可以用一個眼神就輕易打動他的心。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他在動搖。
「我知道你跟許君澤認識沒錯,但那不代表我在等你,當初會認識他,也是因為有人介紹,後來,他想跟我借一套展示用的衣服.晚宴上有人纏著我不是我計劃的,許君澤順手幫了我也不是我計劃的。總之,我們認識了,我知道他的合夥人其中之一叫做沈修儀,你說我不驚訝,對,因為我聽過你的名字,我知道我們遲早會碰上。」
「既然知道我,為——」
「為什麼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