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兒,那個茶杯跟妳沒仇。」他喝了一口茶,對她自己跟自己生氣的可愛模樣感到十分有趣。
「廢話,跟我有仇的是你,很可惜我不能把你像這個茶杯一樣摔來摔去。」賀蘭媛嘀咕著,逕自喝茶,看也不看他一眼。
對她公然的嘲弄,皇甫熾不以為忤,他把杯子輕輕擱下,輕輕撫摸那條棉巾,感覺到屬於她的氣味在指間流竄,他眼睫微斂,讓人看不清眼中深濃的情感。
接著,他緩緩看向那個正在埋頭喝茶的小女人,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她。
正在努力滋潤乾燥舌頭的賀蘭媛,只覺得臉上的寒毛一根一根地豎起來,那感覺就像是某種太過尖銳的東西突然逼到臉上來一樣,她偏過頭,看見一雙幽黑銳利的瞳眸。
「你想幹什麼?」她防備地問,發現皇甫熾的眼神亮得很不尋常。
異樣的緊張感瞬間漲滿胸口,賀蘭媛感到頭皮發麻,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讓她詫異的是,她感覺不到以前皇甫熾惡作劇或捉弄她時的那種邪惡氣氛,他現在看著她的視線是如此專注,專注到讓人產生錯覺,好像他只是想單純地好好看看她。
某種陌生的熱潮隨著他持續的凝視升高,賀蘭媛覺得很不自在,卻又無力逃開,心跳不知為何越來越快?
「媛兒。」
「啊?」又一次不由自主的回應,賀蘭媛沒有注意到自己對他的憎惡並沒有擋及他那帶點性感的低沉聲音上。
「我一直都很想念妳。」皇甫熾忽然這麼說。
「嗯……嗄?」賀蘭媛張大嘴,如遭雷擊。
他他他……他說什麼?
想念?是「想念」這兩個字嗎?
這傢伙……他為什麼會……
儘管十分討厭他,但賀蘭媛畢竟是個黃花大姑娘,聽見這麼大膽的字眼,還是忍不住羞答答地紅了臉,手指在杯緣上輕輕地畫著。
這傢伙說想念她耶,這可怎麼辦?她該怎麼回應才……
等等,賀蘭媛瞇起眼,發現自己實在高興得太早了。
她真傻,她忘了那些血淋淋的慘痛教訓了嗎?這真是不可饒恕。皇甫熾哪一次說過真話了?從他那張太過好看的薄唇裡吐出的每一句話不是別有企圖,就是暗藏玄機。
所以他說的想念自然是……
在心坎裡怒放的小花迅速枯萎,賀蘭媛用一種受到侮辱的眼神瞪著皇甫熾。
「哈,你當然想念我,沒有人可以捉弄的日子想必很無聊吧?」她咬牙地強調。
哼,幸好這幾年在蝮兒的努力調敦下,她總算學會了那麼一點點世故,皇甫熾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單純、無心機、他說什麼她就信什麼的笨丫頭嗎?哼,省省吧,現在的她可比以前聰明多了。
不過,她還是不會原諒蝮兒隨隨便便就背棄主人,自顧自的逃命就是了。
坐在她身邊的皇甫熾聞言只是淡淡一笑,對她的誤解毫不在意。
微微傾身,他食指輕勾,拾起賀蘭媛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
「媛兒。」
這次賀蘭媛沒有本能地回答,因為皇甫熾突然離她好近好近,那雙炯亮的黑眸居高臨下地鎖住她,別說回答,她連怎麼呼吸都差點忘了。
水亮的杏眸微睜,賀蘭媛眼睜睜地看著那張俊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近到她能在那雙幽深的瞳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我是說真的。」皇甫熾認真地強調,薄唇慢慢地靠在她的唇上。
賀蘭媛全身僵硬,感覺到他的長臂圈緊自己,感覺到他熱燙的氣息,感覺到他的呼吸弄亂她的呼吸,同時也感覺到他正在吻她。
皇甫熾先是輕輕刷過賀蘭媛嫣紅的粉唇,來回舔著,然後輕啃,時輕時重的吸吮;接著他分開她的唇,舌尖微微探入,尋找她柔軟的小舌,誘惑她顫抖的舌瓣跟著他起舞,也誘惑她的理智為他流失。
他克制著自己不要太過放肆,只是溫柔而仔細地品嚐她,同時也讓她品嚐自己的滋味。
男性的氣味充斥在唇內,在他溫柔的誘導下,賀蘭媛僵硬的身體逐漸放鬆,陌生的快感慢慢湧上來,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圈住他的脖頸。
只是,她還來不及這樣做,皇甫熾就放開她了。
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賀蘭媛的眼神有著尚未回過神的茫然。
壓抑著想要再度吻她的衝動,皇甫熾用指關飾摩挲著她嫣紅的嫩頰,黑眸有著跟她不相上下的意猶未盡。
「今天先到此為止吧。」他沙啞地說。
到此為止?什麼到此為止?他在說什麼?
「走吧,我送妳回家。」皇甫熾猛地站起來,斜視著她的眼中有著詭異的滿足。
就是這抹不太尋常的光亮,讓賀蘭媛從飄飄欲仙的天堂咚的一聲摔到冰冷黑暗的地獄。
迅速回到現實中,意識到自己跟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險些尖叫出聲。
該死!她跟他……不,是他對她……他、他、他居然敢對她……
瞪著那道頎長高大的背影,賀蘭媛既羞窘又氣憤,恨不能撲上前掐住他的脖子。
她又被捉弄了。
皇甫矮,你這個惡劣的小人!
第四章
夜深露重,賀蘭府寬大的前院,一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嬌小身影彎著身體,鬼鬼祟祟地摸索前進,晶亮的黑眸不時東張西望,看得出十分提心吊膽。
只是,她似乎不太能一心二用,只要一東張她就摔倒,一西望她就跌跤,這樣一摔一跌,結果弄出的聲響,遠比光明正大的走進去還要多得多。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來到前廳,摸索到前廳的大門,吸了一口氣,她伸出手,還沒來得及用力,大門就啪的一聲被人從裡面打開。
賀蘭媛狠狠地倒抽一口氣,冷汗直流地瞪著門內的豐腴身影。
門裡面,站著一個穿著大袖薄衫的婦人。
婦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眼睛凶光四射。
「娘……」賀蘭媛嚇得四肢發軟,全身發抖。
以前她總認為皇甫熾是這世上她最怕的人,但是這幾年來她的娘親卻以黑馬之姿急起直追,恐怖的程度直逼皇甫熾,甚至有坐二望一的架式。
「妳……妳還沒睡啊娘。」她低著頭,努力擠出幾個字,眼睛卻飄來飄去,尋找可能的逃生路徑。
她真是太不幸了,才剛從皇甫熾那兒歷劫歸來,轉眼間又要面對娘親的疲勞轟炸,老天爺對她,還真是特別眷顧呢!
「我是死人嗎?妳搞出這麼大的聲音,我還能睡得著嗎?」賀蘭夫人一開口便不饒人,眼睛裡的凶光上上下下地掃射女兒身上的行頭,越看眉頭擰得越緊。
「瞧瞧妳,妳穿的這是什麼?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我們賀蘭家不比別家,京城裡的人都睜大眼睛在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妳穿這樣在三更半夜跑出去晃蕩,妳是嫌我命太長,存心想氣死我啊?」
「娘,我哪敢,我只是……」
賀蘭媛低聲下氣的辯解聲淹沒在賀蘭夫人滔滔不絕的怒罵聲中。
「也不知道妳是怎麼了?小時候還勉勉強強可以,越長大越不像話。今天下午我去綢緞坊想說買幾匹布料做幾套新衣服,誰想到我一進門就聽見老闆跟夥計在討論妳的事……他們在討論什麼妳自己心裡有數吧?妳怎麼可以做出那種事啊?」賀蘭夫人火冒三丈地數落著,想起當時他們把自己女兒的糗態當作茶餘飯後話題的那種模樣就一肚子氣。
「那是因為皇甫熾他……」
「幸好有皇甫熾。」賀蘭夫人下了結論,表情因為這三個字而稍微好轉,「要不是他寬宏大量,不在大街上跟妳計較,還好心的把暈倒的妳送回來,妳還不知道要鬧多少笑話呢!」
她真慶幸老天有限,讓女兒選了個天時地利人和的絕佳時機暈倒,又剛好皇甫熾也在場……說起來,那孩子真是一點都沒變,做事成熟穩重,思慮周密,曉得女兒一個姑娘家不方便隨便托給別人,所以百忙之中還特地抽空親自把女兒送回來。
皇甫熾當天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她看得可清楚了,太來還在想著密謀多年的事情或許有點眉目了,但是一聽見他們兩人的相遇竟有這般曲折的內幕,賀蘭夫人當場氣得臉都綠了。
賀蘭媛聞言,紅唇倏地抿緊,睽違八年,再一次領受被徹底冤枉的滋味,她的感受是既委屈又難過。
賀蘭夫人沒有因為她的沉默而消氣,還在一一地數落著。
「話說回來,妳這孩子怎麼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只會給皇甫熾添麻煩。他好不容易回京當官,妳非要一見面就給人家留下跟以前一樣沒變的壞印象嗎?」
賀蘭媛嘟起嘴,除了委屈難過之外,還多了一些悲哀。
嗚嗚……她真是個命運多舛的可憐蟲,被皇甫熾欺負也就算了,回家還得不到娘親的諒解,有時她真懷疑皇甫熾才是娘親生的,而她是外面撿回來的,不然怎麼她說什麼娘都聽不進去,而那傢伙不用說一字一句,就贏得娘的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