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那邊失志了,趕快打起精神來,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她一屁股坐在她對面,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我看不出現在還有什麼好做的。」賀蘭媛無精打采的,信心早就被擊潰了。
「別蠢了,一次的失敗算不了什麼,我們只是……嗯,有點出師不利罷了。」
「是嗎?我倒覺得我是全軍覆沒。」賀蘭媛抬眼看了蝮兒一眼。
「我終於知道妳為什麼老是被皇甫熾欺負的原因了。」蝮兒用責難的目光瞪著她,嘴巴還銜著茶杯,「妳根本一點想跟他對抗的意思都沒有。」
賀蘭媛沒有被激起任何鬥志,語氣還是那麼頹喪。
「妳不也看到了,我站在他面前根本就渺小得像個……拜託,妳怎麼有資格說我,妳自己還不是被他一吼就躲起來不見蹤影。」她抬起頭,揚起柳眉瞪著蝮兒,想起她棄自己於不顧的情景,就覺得心中有氣。
蝮兒的臉微微一紅,卻仍厚著臉皮辯解。
「我跟妳怎麼會一樣!我是第一次見到他,難免會有些失常,妳可是打小就跟他認識的,對他那一套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更何況妳事先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沒道理表現得那麼差勁。」
賀蘭媛粉嫩的嘴唇動了動,終究因為找不到任何辯駁的借口而緊抿。
一個昏倒在仇人懷裡的人還有資格跟人家在這邊說些什麼呢?
思索了一下之後,她再度無言地將蒼白的臉蛋貼在鋪著緞布的桌面上,小手在柔滑的布面上搓來搓去。
沒有焦距的目光在凌亂的房間無目標地徘徊,空空的腦袋忽然浮現某個清晰的畫面。
一雙粗糙有力的手細心地拉起被子,緩緩地往上覆蓋,凝視著她的黑眸看似充滿關懷,但是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卻對她綻出帶著陰險的淺笑……
她用力地眨眼,被這一幕嚇得手腳冰冷。
「妳幹嘛?」蝮兒放下杯子,狐疑地看著突然直起身,神色驚惶不定的小姐。
「沒什麼。」賀蘭媛揮揮手,露出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
皇甫熾為什麼老是喜歡這樣做呢?表裡不一的日子真有這麼好玩?
她從來都搞不懂這個邪惡的青梅竹馬心裡真正的想法,那張冰冷傲慢的嘴唇好像只有在捉弄她得逞時才會露出真正的微笑。
那麼,今天下午在大街上公然的道歉又算什麼?
難道純粹只是想要重溫嚇昏她的樂趣嗎?
但當時那雙黑眸看起來好誠懇又好認真,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表演……
「我不懂。」
她搖搖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讓蝮兒感到一頭霧水的話。
「不懂什麼啊,我的大小姐,拜託妳有話就直說好嗎?我的頭已經夠大了。」蝮兒火大地問,克制著把雙手伸向前搖晃賀蘭媛的衝動。
「他幹嘛那樣做?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蝮兒差點跌下椅子。「請問妳指的是哪件事啊?」
「還有哪件事,當然是道歉的事啊!」賀蘭媛沒好氣地白了蝮兒一眼,「煙一白講,我真的嚇了一跳,對方是皇甫熾、皇甫熾耶,我作夢都沒想過他會講那樣的話。」她托著腮嘀咕著,彎彎的眉毛微微蹙起,「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因為長年跟蠻夷打仗,所以思想也破同化了?」
「蠻夷並不癡呆好嗎?」對她這個說法,蝮兒嗤之以鼻。
「那妳覺得呢?」賀蘭媛美麗的臉蛋浮現濃濃的困惑。
蝮兒聳聳肩,實話實說。「我覺得以妳的智力,要想透他那樣的舉動的確是有點困難,畢竟妳是如此的……」
賀蘭媛用力瞇緊眼。「如此的怎樣?」
安靜的房間內響起一連串輕咳,蝮兒避重就輕地說:「我的意思是,他的用意很明顯啊,他是在轉移妳的注意力。」
「轉移我的注意力?」賀蘭媛蹙起眉,無法理解。
「說穿了,他這是在規避責任,想藉此避開妳報復的魔爪,他以為只要道個歉,妳就會一笑泯恩仇,不跟他計較他以前犯下的種種惡行。」
賀蘭媛一聽,立刻火冒三丈。
「怎麼可能?他想的也太天真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事。」
「正是,所以妳才更要……」
「不過事實上我也的確不能對他怎麼樣就是了。」賀蘭媛垂下肩膀無奈地低語。
蝮兒張大嘴,接著歎氣。
「怎麼?難不成妳還想……」賀蘭媛指著蝮兒,眼睛睜得好大,難道蝮兒一點兒都沒得到教訓嗎?
「我正是此意。」
「我看還是算了,我們根本就不是皇甫熾的對手。」賀蘭媛飛快地說,突然想起那道輕柔卻危險至極的慵懶嗓音。
「聽我說。」蝮兒向前傾,神情充滿信心。「這次我們不要跟他正面衝突,我們跟他來陰的,用偷襲暗算的,讓他防不勝防,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賀蘭媛聞言只是猛搖頭。「妳根本就不瞭解皇甫熾這個人,他可是『耍陰』的高手呢!更何況……」她吞了吞口水,臉上出現害怕的陰霾。「要是真的得逞了,他一定會馬上報復回來而且手段一定十分可怕。」
賀蘭媛摸摸長髮,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八歲那年,皇甫熾只是因為無聊,就騙她把一撮頭髮剪下來讓他當柴燒。
結果事後他也不知道怎麼跟娘親講的,居然哄得娘親相信那撮頭髮是她自個兒太頑皮,剪下來丟進火堆裡燒著玩的,要不是皇甫熾擔心她燒傷自己,及時將她從柴火堆邊帶離的話,她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
諸如此類荒謬的謊言層出不窮,而她親愛的娘親,只要是皇甫熾說的話,一律照單全收,深信不疑。
「報復?」蝮兒一掌大拍桌子,茶杯差點被她的力道震落。「我們不會立刻報復回來嗎?」更何況,她想皇甫熾沒那個時間,右驍衛將軍又不是閒閒沒事幹的肥缺,聽說每天的軍務繁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哎呀,冤冤相報何時了,復仇是一把雙面刃……」話還沒說完,賀蘭媛就看見蝮兒的眼中燃起一簇簇火花,看得她一顆心直跳。
蝮兒揚起唇,似笑非笑的模樣像極了皇甫熾。
「到底是誰說自己跟皇甫熾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她用最甜膩、最輕柔的嗓音問,眸中的光芒跳躍著。
賀蘭媛粉嫩的臉蛋一下子變得紅通通的,她垂下眼,低聲承認:「是我。」
「又是誰說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狠狠的報復皇甫熾一次,只要一次就心滿意足的?」她問,聲音更輕更甜。
「也是我。」
「妳記得就好。」蝮兒忿忿地咬牙,隨手把一包東西甩到桌面上。
賀蘭媛一看見那個繡工精緻的囊袋,臉上表情立刻變得驚懼。
「這個東西不是被踩得稀巴爛了嗎?」她挪動椅腳,盡量遠離它,圓亮的眼睛緊盯著束口,很怕蝮兒束得不夠緊。
這個囊袋裡裝了兩條蛇,雖然不具有毒性,但是色彩斑斕,乍看之下十分駭人,對蛇類認識不深的人常會誤以為牠身懷劇毒,進而被嚇得動彈不得。
當初的計畫就是在大街上先對皇甫熾冷嘲熱諷一番之後,出其不意地把這個「見面禮」送給他,只是後來因為賀蘭媛的表現失常,囊袋在她跌倒之後就掉在地上,於是兩條蛇被後來圍觀的人潮你一腳我一腳地踩得稀巴爛,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場。
蝮兒揚起唇角,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幸好我有先見之明,讓蛇婆婆給我多準備一份,我剛剛就是去她那兒取貨。」
賀蘭媛圓亮的烏眸向囊袋瞥了一眼,隨即匆匆移開,拒絕去想像裡頭蜷曲的柔軟動物是怎生模樣。
「這個蛇婆婆那裡難道沒有溫和一點的東西嗎?」不是蛇就是蠍子、娛蚣,全是一些讓她渾身發毛的可怕東西,別說嚇人了,她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被嚇昏。
「要不要乾脆我們送皇甫熾一隻波斯貓啊?那東西夠溫和了吧?」蝮兒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倒不用,依我看,這個就夠溫和了。」賀蘭媛立刻說。
☆☆☆☆☆☆☆☆☆☆ ☆☆☆☆☆☆☆☆☆☆
今晚夜深人靜,右驍衛將軍府的皇甫家屋頂,卻不太平靜。
「大小姐,妳這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到達目的地啊?」穿著一身夜行衣的女子開口,無奈地將目光定在不遠處,正以辟美毛毛蟲的速度在屋脊上緩慢蠕動的小小身影。
再這樣下去,別說偷溜進皇甫熾房間把蛇塞進他的床鋪底下,連是不是到得了他的房間都有問題。
「好,馬上,我很快、很快我就會到妳那邊了。」賀蘭媛發抖地應著,卻無法加快動作,趴伏在冰冷屋脊上的身體仍是緊貼著屋瓦慢慢爬行。
她停下來喘口氣,抬起眼,衡量一下距離,額際的汗水順著美麗的輪廓滑下,滴在乾燥冰冷的瓦片上。
天啊!好可怕……這麼高,摔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