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的話,教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能語重心長地盯著他說;「你,真的變了很多……這樣的改變究竟是好是壞呢……」
「霄兒,青煙!」陸可久忽由廊下現身,笑容滿面地朝兩人行來。他很滿意地看著兩人交頭接耳的親暱樣。「你們小兩口在這兒培養感情?這樣很好、很好。」
「舅舅有什麼事嗎?」又來一個殺風景的人。他們前腳才離開房間,
他便跟著封來,想也知道是誰通風報信。想到這裡,霍季雲臉色自然好看不起來,但這樣一來,也讓他「恢復」了晏霄的冷峻。
「沒事,只是路過見到你們在這兒,過來聊兩句罷了。」他的目光轉向陸青煙,意在言外地笑道:「青煙,爹就知道你是個乖女兒。」
陸青湮沒有回話,只是輕輕低下頭,就像默認一般,方才好不容易被霍季雲逗出的笑容轉眼即逝。
霍季雲可就沒這麼逆來順受了,他一眼便瞧出她的僵硬。「舅舅沒事的話,恕我無法多聊,我有事和青煙先走一步。」
「也對。霄兒你成天被公事纏住,難得能和青煙聚聚,是該把握時間。」陸可久像聽不懂他的暗示似。「你昨兒個一整天和齊洛飛關在書房裡,真是辛苦了。」
「這是我的本分。」廢話!齊洛飛那死傢伙拿押寶莊的未來威脅他,他能不和他關在一起嗎!
「關了一整天,帳沒什麼問題吧?」
「到目前為止還好。」
「積了這麼久的事,一時半刻當然處理不完啊。」在談話的同時,陸可久仔細觀察著霍季雲的神色,瞧不出什麼異狀,他才微笑拂拂美髯。
「霄兒,身為你的舅舅、青煙的父親,我不希望你累壞身子、太過憂慮,當然也不希望青煙受到冷落。那些沒看完的帳,你大可搬來讓我幫你處理,你們才能多一些相處的時間哪。」
「這……」霍季雲怎會不清楚他的意圖,撇唇一笑。「我還應付得來。」
「話先別說得這麼滿,等你處理完那些堆積如山的公事,妹婿的百日也過了,你錯失和青煙成親的時光,可是要再等上三年,那時候啊,青煙都是個老姑娘嘍。」他狀似輕鬆,暗地裡卻向陸青煙使了一個凌厲的眼色。
她收到了父親的暗示,仍是沉默,只是螓首輕微到不見痕跡地點了一下。
陸可久滿意地笑了。「霄兒,你再好好考慮一下,過幾天再回答我,找這老骨頭就不妨礙你們了。」
目送他拂著鬍鬚離去,陸青煙才略微放鬆了緊繃的精神。她一直一直看著,直到父親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才幽幽開口;「季雲……你會答應他嗎?」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是不是也認為公事佔了我很多時間呢?」他狀似不經意地又喃喃自語道;「本來以為,叔叔和舅舅在我回堡前就忽忽將故堡主……將爹下葬,連讓親生兒子送他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是為了掩飾什麼,如今聽舅舅一言,或許是我誤會了……」他深深地看了陸青煙一眼。「是吧?」
嬌軀陡然一震,沉靜的美眸中透出驚疑。「你都知道了?」
「我該知道什麼呢?又不該知道什麼?」他莫測高深地一笑,然後輕佻地刮了刮美人兒滑膩的臉蛋。「這要看你認為什麼是該讓我知道,又什麼是不能讓我知道的,才能決定我是不是知道啊。」
說了一大串話像繞圈子一樣,陸青煙思考著他的話,漸漸回復冷靜。
「其實你什麼都很清楚對不對?」
「當然。我當然清楚舅舅怕我太累,怕我冷落他的乖女兒,想幫我分擔公事;我想,過不久,叔叔也會來向我說一樣的話。唉!青煙,你認為受到這麼多的關心,我該不該答應他們的提議呢?」
她注意到了他喚的是她的名字,而非戲謔的「未來娘子」,這是實實在在的徵詢。抬起頭,她像做了什麼決定似,堅定地望向他。
「我認為,父親和叔叔做的任何提議,你全都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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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隔日的議事之後,只見晏禱和陸可久暴跳如雷地離開主樓。
霍季雲並沒有帶著陸青煙出席,所以她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不過,見下人這幾日戰戰兢兢的表情,她約莫能猜出少堡主做了什麼決定。
還記得當他反問她為什麼不能答應陸可久和晏禱的提議時,她只雲淡風輕的回答;「掌握臨水堡的產業,你才有本錢和他們周旋。」
是啊,他掌握了與他們周旋的本錢,可是,她卻同時失去了可憑恃的條件——影響晏霄決定的能力——從今以後,她的生存空間被擠壓得更狹窄了。
她,只能靠自己了。
冷凝著一張動人的臉龐,她靜靜地坐在房裡,等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晏霄今日又與齊洛飛開在書房,她很清楚接下來自己將面對什麼樣的處境。
咿……房門被推開了;不是招喜,她再怎麼仗勢也不至於敢無禮到不敲門。陸青煙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就淡淡地喚了一聲;「爹。」
陸可久臉色鐵青地摔上門,氣沖沖走到她面前。「我生你養你這麼大,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呸!虧我還辛辛苦苦讓你成為晏霄的未婚妻!」越說越氣,一隻巨掌高高舉起,就要往她細緻的臉揮下。
「爹,」她不閃不躲,抬頭注視兇惡的父親,語氣仍是平緩;「晏霄會看到的。」
陸可久頓時聽懂了她的意思,重哼一聲將手放下。「晏霄這小子究竟怎麼回事?他從小離家,明明就對經商沒有興趣,回來之後也只見他整天閒晃,你天天和他混在一塊,怎麼連叫他騰出部分產業讓我管理的能力都沒有?!」
這些話他說來理所當然,聽在陸青煙耳中卻是難以言喻的刺耳。她放緩了聲調,和顏勸說;「爹,臨水堡是晏堡主白手打下的天下,傳給兒孫理所當然。我們只是依附著晏堡主,甚至連他弟弟二爺都沒有資格爭奪。你平時管理堡內庶務,薪餉已很優厚了不是?何必貪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哼!我為晏家作牛作馬十幾年,又得到了什麼?!」他義憤填膺地瞪著她。「你沒有盡力就算了,還整個人倒戈過去,早知道當初生下你時就該掐死你!」
「你沒有得到什麼嗎?虧空公帳、中飽私囊,這幾年不公不義得的錢,已經夠你揮霍一輩子了。」見父親臉色忽青忽白,還透出一絲心虛,
等於正面肯定了晏禱那份書卷寫的內容。她緩步走到他面前,語重心長問道;「爹,你老實告訴我,晏堡主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你說什麼?!」他大力地推開了她,害她往後踉蹌好幾步,又惱羞成怒地喝道;「你方才說的話,是誰告訴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沉痛地擰起眉……她發現,她從沒有瞭解過自己的父親;或者應該說,她太瞭解他了。
「你知道……所以晏霄也應該知道。」他突然轉怒為喜,陰惻惻地尖聲發笑,不帶一絲親情的目光慢慢掃過她。
陸青煙瞬間感覺到一陣透骨的寒。「不,晏霄他不……」
「你不用說了!」他舉起手制止,算計的眼光仍下停打量她。「其實我一直看錯你了,你的功用應該更多才對,花在晏霄身上算是浪費了……」忽然神色轉為凌厲。「你應該沒讓晏霄那小子破了身吧?」
「不!女兒沒有!」她急忙否認。
「沒有最好。給我守著你的身體,別便宜了那小子!」撂下這麼一句,陸可久拂袖而去,徒留陸青煙滿腹悵然。
父親那麼說是什麼意思?他不是一直要她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親近晏霄嗎?現在又改變主意,難道……
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她忍不住起身想追出去,才轉個身,眼光不經意飄過窗外,突然看到晏禱站在遠處,噙著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直盯著窗內的她。
她猝然失去了走出這扇門的力氣,一手撫著微微發疼的胸口……漸漸地,填塞在胸口的悶窒轉化為不平與怒氣,她踩著毫不遲疑的步伐至窗前,定定地迎視那挑釁的眼光,直到晏禱失去笑容、迸發怒氣……
砰!玉手果斷地合上窗戶。這些人,究竟要逼她逼到什麼程度呢?
第四章
悶在臨水堡好些日子,幾乎連老鼠洞都巡遍了,霍季雲終於悶不住,帶著陸青煙出了堡。
走馬看花地瀏覽著市集上形形色色的攤位,陸青煙突然停步。「我以為對你而言,臨水堡內才是安全的地方。」她望著他,有些不解。
「唉,我是怕未來娘子你在堡內悶壞了,才冒著生命危險帶你出門啊。」他半真半假地說道。
「我待在堡內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