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眉一哭,爸爸連她都打。
「不許哭!再哭打你!」爸爸吼著,深邃的眸底閃爍著兩抹可怕的紅光,就像是野獸的眼睛。
從此之後,小巧眉不敢再哭了,爸爸一回家,她就急忙躲進擱在裁縫機旁的空紙箱裡,爸爸不知道她躲在裡頭,就揍不到她了。
但,小巧眉覺得媽媽好笨,為什麼不像她一樣躲進箱子裡呢?還時常抱著她嚎啕大哭。
「媽媽不要哭喲,媽媽好乖,只要媽媽不哭,爸爸就不會罵媽媽、打媽媽了啊!如果媽媽不哭,爸爸還對媽媽這麼凶的話,媽媽就和巧眉躲進箱子裡啊,好不好啊?媽媽。」小巧眉用嬌澀的童聲,天真無邪的勸慰著可憐的媽媽。
「媽媽對不起巧眉……但是,我們不能丟下可憐的爸爸。巧眉,忍著點,原諒可憐的爸爸,爸爸是無心的,爸爸喝醉了,酒醒後,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還一直向媽媽道歉呢!」媽媽把小巧眉摟進懷裡,總是反覆不停的泣訴著。
小巧眉不吵、不哭、不鬧,然而,心裡面所受的煎熬,是別人想像不到的。
小巧眉的心裡盛滿了恐懼,她怕爸爸回家、她怕媽媽哭泣,她心頭裝了太多的疑惑,她不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會演變成這種局面。
老師說過:「事出必有因。」那麼是什麼因呢?小巧眉不知道呀!
她只知道,溫柔的爸爸變狠心了,不再愛媽媽和小巧眉了。
小巧眉每天都問著媽媽:「媽媽,為什麼爸爸變狠心了?」
媽媽除了哭泣,還是哭泣,每天光安慰媽媽,就夠小巧眉忙了。
小巧眉十一歲時,有一天,爸爸如往常般再度醉醺醺的回來了。
小巧眉正坐在客廳寫功課,一聽見門柄轉動的聲音,嚇得忙躲進紙箱裡頭。
「呵呵,怎麼喝得爛醉如泥?」
巧眉的耳邊傳來了一串非常陌生的男人聲音,她蹙起眉。
「滾出去!」是爸爸的吼聲。
「嗚——不要——」媽媽也尖叫起來。
「呵!」陌生男人邪邪的怪笑著。
好奇怪啊!這個陌生叔叔是誰呢?
巧眉好怕,怕得不敢偷看。
閃爍的燈光由紙箱口灑落在小巧眉的腳上,一閃一閃的好像下雨天的雷電。
無比嬌小的身子曲在紙箱裡,止不住心中恐懼而瑟瑟發抖著。
倏地,邪笑聲停了,吼聲沒了,尖叫聲也不見了,室內有種不尋常的寂靜和淒涼。
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小巧眉才敢爬出紙箱。
光線忽明忽暗,夜風吹進了屋裡,振得窗簾吹得啪啪作響。
「媽媽……門沒關呀!媽媽……是爸爸又沒關門了嗎?媽媽……」小巧眉發現大門洞開,想慢慢爬過去把大門給關上。
小巧眉在地上爬著,直到她的雙手摸到了一片黏呼呼的濕潤,她才緩緩地攤開小小的掌心,就著閃爍個不停的光線,落在那泛著紅艷色彩的小小掌心上……
「媽媽……媽媽……」
在小巧眉的內心深處,藏著深層的恐懼,在不安的焦慮中,小巧眉匍匐前進,想找媽媽。
「媽媽……」小巧眉在陽台上,找到衣衫不整,仰臥在地上,望著天花板,動也不動的媽媽。
接著,小巧眉看見爸爸坐在門邊,雙瞳發直,她不敢多看爸爸一眼,深怕爸爸忽然爬起來打人。
小巧眉膽顫心驚,強忍著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小手焦急地搖晃著媽媽的身體,焦急的呼喚著媽媽:「媽媽!媽媽!為什麼不理巧眉了啊?媽媽……」
然而,媽媽只是睜著雙眼瞪著天花板,怎麼也不肯轉過頭來望小巧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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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過去了。
難挨的時光,可怕的記憶,全都過去了。
屋子裡擠滿了警察,小巧眉和年僅十三的大表哥,還有小她一歲的表弟蹲在陽台前,三個孩子正在燒著紙錢。
小巧眉沒有流淚,咬著紅嫩下唇,眼神迷惘的望著冒著煙的火焰發呆,聽著舅舅劉天祥跟警察說話的聲音。
「我妹妹這兩年幾乎不回娘家,就連過年都不回去,我爸媽曾撥電問過她原因,她說生活太忙碌、巧眉要補習……諸如此類的借口,但我剛才問過巧眉,才知道她爸爸天天喝酒,天天罵媽媽、打媽媽,甚至要把她們母女倆趕走。老實說,我這個妹婿斯文有禮,不像有暴力傾向,但,我相信巧眉不會說謊,這場悲劇絕對是家暴引起的。」
「可是,這個小女孩說她聽見一個陌生叔叔在講話……」
「那一定是鄰居,看不過跑來勸架的啦!百分之百是家暴錯不了。可惡!早知道我這個妹婿是個人渣,我就……」
小巧眉的胃在抽搐,再也聽不見舅舅在罵些什麼了。
她不懂大人口中的家暴是什麼樣子的,她只知道狠心的爸爸打了可憐的媽媽,狠心的爸爸也曾經打過她。
舅舅說媽媽「走了」,小巧眉不懂什麼叫「走了」。她問了表哥劉傳,表哥說走了就是永遠的沉睡,再也不會醒來了。
小巧眉很難過,可是她想到睡美人就不難過了,因為沉睡一百年的睡美人最後是被王子吻醒的,爸爸傷透了媽媽的心,媽媽自然不願醒來了,搞不好在一百年後,來了一個英俊的王子,就會把媽媽吻醒了。
「我不會讓這孩子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兒,我要領養巧眉,代替我妹妹扶養巧眉長大成人。」舅舅憤慨的道。
這一刻,小巧眉才算真正明白,媽媽是真的永遠都不會望她一眼了,她變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了。
「巧眉。」劉傳低聲呼喚著她。
「嗯?」巧眉無助的看著表哥。
劉傳把她的小手一捻,「巧眉,瞧你發抖的,別怕,不會有人欺負你了,你快要搬來台北,和我們一塊兒住了,表哥會保護巧眉,不讓巧眉受人欺負。」
「我也要!我也要保護表姊喲!」表弟劉奇在一旁嚷嚷著。
「阿奇,你太小,保護巧眉是表哥的責任。」劉傳覺得弟弟真是吵死了。
「我會長大的嘛!」劉奇不服氣地猛對哥哥扮鬼臉。
「巧眉只相信哥哥。」劉傳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你騙人!」劉奇學青蛙鼓起腮幫子,對哥哥吐舌頭,「表姊,你也相信阿奇的,對不對啊?」
劉傳像在暗示什麼似的,把巧眉的小手捻得很牢,企圖讓小巧眉感受到他的誠意。
然而,小巧眉的心不但沒有受到安撫,反而愈加恐慌。
男生的外表也許全是假象,他們的真誠也或許是假的,他們的溫柔也可能是假的,他們也許和爸爸一樣,在幾年後,就露出他們如豺狼一樣可怕的狂性……
小巧眉不敢確定他們是否虛有其表,人面獸心,但,小巧眉知道自己對男生永遠都會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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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小巧眉就被帶到台北了。
舅舅的妻子黃氏,一見到小巧眉,就露出厭惡的眼神,總覺得小巧眉太美,美得太過不祥,她才十一歲大,卻有張過於脫俗的清麗臉孔,天知道這張天使臉孔,會給他們家帶來什麼樣的命運和未來。
「唉!你怎麼把外人帶回來了?」黃氏的勢利眼遠近馳名,老的都不養了,又豈能白白養別人家的小米蟲?只覺丈夫真是管太多了!
「什麼話?!」劉天祥簡直快氣炸了,「她是我妹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我的外甥女!」
「我才問你什麼東西!」黃氏雙臂抱胸,扯東扯西,發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牢騷,「你妹妹八百年前就嫁出去了,想當年我為了她的嫁妝,操煩的要死要活,你呢?你這沒用的男人,白天就只會下棋泡茶,一到晚上就只會摸老娘我的大腿!哼!要不是我娘家有錢,你會有今日的成就嗎?好啦!這下子可好,你成功了,我爸媽卻死了,以為我沒娘家靠了,你就可以欺負人了是不是?哼哼,我陪你吃苦吃了大半輩子,沒功勞也有苦勞,好不容易盼到小姑嫁人了,嫁妝也拿走了,我這大嫂才樂得輕鬆,現下你又把小的給帶回來,這不是分明要把我給活活氣死嗎?!」
黃氏一番話堵得劉天祥無話可說,他妻子確實能幹強勢,想當年若不是她厚著臉皮回娘家去向老丈人周轉了一筆錢,讓他創業做生意,至今他恐怕還一事無成。
「算了!你把她丟回曾家,我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黃氏見丈夫面露愧色,不禁有些心軟了。
「曾家的獨生子死了,兩老年紀也一大把了,由誰來照顧這可憐的孩子?」劉天祥沒好氣地道。
「那丟給你爸爸、媽媽去照顧嘛!我瞧你爸媽挺喜歡這丫頭的。」
黃氏當年和公婆不和,吵著要搬出來,鬧了幾年,劉天祥拗不過她,便搬出來自立門戶,黃氏好不容易才享受到小家庭的美滿,現下來了個小米蟲,自然把算盤打到她公公婆婆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