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玄煜被冊封為太子之日起,一直到去世前,他始終住在這裡,住了有二十年。即使鳳玄楓登基,都沒有將他搬離出東宮,還以太子之禮對待。
當年的事,當年的情,都在這裡留下了極深的烙印。剛剛踏進東宮的門,檀香的念力就讓她聽到了什麼——
「太子殿下,你說表哥不喜歡女人,是什麼意思?」今天的秋水穿著從大氏國進貢來的紫煙紗羅製成的新裙,鬢上掛著一串金色的桂花,這金花本是用南海金沙細細雕刻而成,一朵就價值千金。
太子翹起一條腿,笑得有些詭異,「難道你和他在一起相處這麼久沒覺得他很奇怪?從小到大都不近女色,有你這麼漂亮的表妹在身邊,可是他對你卻從來沒有半點柔情蜜意。」
「這,這也不奇怪啊。」秋水強撐著反駁:「我表哥本來就是心懷家國社稷,要做大事的人,當然不能被兒女情長牽絆。再說,三皇子和四皇子不是也沒有親密的女伴嗎。難道他們都有問題?」
「二弟怎麼能和三弟四弟相比?」太子冷笑道:「三弟四弟都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對女孩子出了名的溫柔好脾氣,不過是因為眼高於頂所以暫時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倒貼上去的女孩子可是不計其數的。二弟可就不同了,見到女孩子就皺起眉頭,一副反感厭惡到極點的樣子,正常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有他那樣的表現?」
秋水怔了一會兒,將頭使勁地搖了幾下:「不對,世人有千百種,表哥只是和其他人不一樣,不喜歡凡花俗草,所以從來不去招惹她們。」
「可是秋水表妹這麼靈秀聰穎,容貌出眾的女孩子他都不假辭色,只能說明他心如鐵石,是一塊死木疙瘩。」太子欺身而至,「不過他若肯『招惹』你,我倒要心疼了。」
秋水沒意識到對方眼中強烈的攻擊性,還在傻傻地問:「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正常的男人,若看到自己心儀的女孩子躺在別的男人懷裡,我會發狂的。」
秋水面上一紅,嗔道:「你胡說……」
太子雙手如鉗,將她猛拉入懷裡,雙唇早有預謀地捕捉住那兩片瑟瑟發抖的玫瑰花瓣,雙手,更是極有經驗地在她的後背上揉磨,每一下都充滿了情慾之火,將原本奮力抵抗的秋水漸漸揉磨成一團散沙,徹底倒進了他的懷裡。
「好秋水,我想這一天想了多久你知道嗎?」太子的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興奮,潮濕的唇舌在她的耳垂邊留連,「明天我就去稟報父皇,封你做太子妃,好不好?」
「嗯……不,不要……」秋水艱難地抵抗著,但是自己的心已經飛得無法掌控。
「你不信我?我現在就發誓給你聽。若我鳳玄煜對不起你,我就會……」
「別,別亂說話。」秋水慌張地用手摀住他的嘴,「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怕……」
「怕什麼?我是太子!除了父皇,鳳國內誰還能高過我去?」他的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盯著秋水猶如盯著即將到嘴的獵物,嘴上還是溫存的情話:「秋水,你知不知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已經對你傾心,今生再沒有第二個女子能讓我這麼顛倒瘋狂。」
被男人們說了無數遍的情話對於初涉情慾的女人來說卻是最致命的。
就在秋水猶豫不決,又心思跳躍之時,太子已經將她抱起,強行走回了自己的寢宮。
那一天,正是藕花香殘。
驚出一身冷汗。
子夜時分,檀香在太子東宮的夜色下悄然呆立良久。
她不是人,沒有真正的人身,不可能會出汗,只是這份驚詫地心情,與世人常說的「驚出一身冷汗」應該是一般無二吧?
原來鳳玄城所說的「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不能回頭」竟是這個意思?
原來秋水對鳳玄鈞的背叛竟然不只是心靈上的左右搖擺,還有身體的錯付。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明明心裡最在乎的是鳳玄鈞,卻還是倒在了鳳玄煜的懷裡?難道鳳玄煜表面上的花言巧語,和那些看似精心準備的禮物,真的可以讓一個原本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徹底改變,另擇所鍾嗎?
那麼鳳玄鈞在這場背叛中所受的打擊就是致命的,這或許就是他對此事諱莫如深的真正原因吧?
但是,如果他真的傾心喜歡過秋水,為何不肯早明心意,竟給太子留下了這麼大的機會,讓秋水漸漸失去了等待他的耐心和興趣,半推半就的上了龍床。
以鳳玄鈞的驕傲,即使他不喜歡這些酸酸的情話,不會表達自己的愛慕,也決不可能讓太子有可乘之機的。
一個謎題揭開,新的謎題又來。重重迭迭,讓她只是陷入更深的困惑之中。
鳳玄鈞是不愛秋水,還是不愛任何人?
若他心中沒有愛,則她的情劫……
宮外忽然有響動,這麼晚了,誰會來這裡?她抬起眼,微微吃驚地看著來人——
金色的華服,優雅的身姿,王冠下的面容因為四周的燈火而俊美得更加分明。
竟然是鳳玄楓?
這麼晚了,他怎麼會到這裡?
只見他手持一壺酒,站在東宮正殿的門前,目光幽幽地看著那兩扇禁閉的大門,然後緩步走上前,將壺中的酒傾倒在地面上。
在他身後,走上來一個女子,帶著蓮花般的雅致清新,纖塵不染。檀香微微一笑,原來是故人嫵媚。
她正想現身與兩人見個面,就聽嫵媚開口:「天亮之後太子就將出殯,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鳳玄楓沉吟許久,低聲說:「我們欠他一條命。」
嫵媚渾身一顫,柔柔的目光投在他的臉上:「你後悔了?」
「也許,當初我的確下手重了。」鳳玄楓蹙著眉,「如果不是那麼倉促要做決定,我也不至於鋌而走險,下毒害他。如果那時候我肯下毒輕幾分,他也不會昏迷至今,被人害死。無論如何,他總是我的手足,我的大哥,雖然他為人欠佳,但並沒有害我之心。」
嫵媚握緊他的手,「你怕上天會怪罪我們?」
「若要加罪,只加罪我一人就好了。你為我受的苦實在太多。」鳳玄楓的手指托住她的臉,深深地望著她,那眼中熾熱的感情已無言語可以表達。
嫵媚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為了你,我甘願再受一次地獄焚身之苦。只要,不再回蓮花池,過那幾百年孤獨的日子。」
「今生今世,我會放你走嗎?」鳳玄楓與她相視一笑,兩人走上前,在殿門口點燃了一盞長明燈,而後挽著手,雙雙離開。
檀香看著他們的背影,歎了口氣。
原來幸福可以如此簡單。以前幫他們在一起,那時候不知道情愛的滋味,只是為了佛心的寬厚教導,如今再看到他們,竟然從心底生出許多羨艷。是因為她的心也有所求了嗎?
不再是空空的,無慾無求,而是期盼著有那麼一個人,肯走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說著同樣的話……
她悚然驚住。不對,不對啊!她是為了渡情劫,不是為了交付自己的真心,不是,不是!
噹啷!
一個奇怪的響聲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什麼響動?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人踢翻?
她轉過視線,順著聲音看去——就在鳳玄楓剛剛擺放長明燈的殿前,有個黑影幽魅地佇立在夜色中,而那盞燈火也已被踢倒。
這裡怎麼還有一個人?剛剛她竟然沒有留意到。或許就是在殿旁那個黑暗的角落,這個人曾經藏匿在那裡?他是誰?
那人有些顫抖地彎下腰,撿起倒在地上的燭台,喃喃自語:「不,不,這不可能……怎麼會是三哥下的毒?明明是二哥,是二哥做的……我不信……不信……」
鳳玄城?!
檀香認出了這個聲音,認出了這個人影。原來他一開始就在這裡,難道是在憑弔鳳玄煜,恰巧撞到了也來憑弔的鳳玄楓?
糟了,鳳玄楓和鳳玄鈞苦苦隱瞞的一個秘密已經被鳳玄城知道。以鳳玄城和太子的關係,他對鳳玄鈞向來的敵意,怎麼可能就此忍氣吞聲?鳳國只怕要經歷一場大變。
她本想現身阻攔住鳳玄城。但此時如果攔住他也未必就是最好的結局。又該怎麼辦?去告訴鳳玄鈞嗎?
眼見鳳玄城踉踉蹌蹌,猶如魂魄離竅般晃出了東宮,她急忙跟上去小心謹慎地在後面隨行。夜幕下,沒人能看見她,但是巡邏的衛士卻發現了鳳玄城。
本來因為太子的靈柩已經轉走,這裡的守衛奉鳳玄楓之命全部撤走,所以東宮一時間冷冷清清,很容易進入。
巡邏的衛士突然發現鳳玄城出現,又看不清他的臉,就高聲喝令:「什麼人?站住!」
鳳玄城恍恍惚惚地只是走自己的路,充耳不聞。
守衛們跑過來,一看到他的臉,都大吃一驚,跪地行禮說:「原來是明王,這麼晚了您怎麼會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