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玄鈞也沒有過多留意她,又將目光移到鳳玄城的身上:「你跟我來。」
「他這個態度是不是代表你可以留下來了?」小瑤好奇地湊到檀香身邊問:「那今晚我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住?」
檀香不知為什麼長出一口氣。
今天她忽然覺得做人的確是很辛苦。很多真心話不能說出來。她瞞著鳳玄鈞,小瑤也瞞著他們其他人,連鳳玄鈞也有事情要隱瞞所有人。大家都做不到心如明鏡,難怪五祖慧能的那支偈子可以贏得佛祖的真傳: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說的好,人心蒙塵,只因為人心中裝了太多的俗事,做不到無我無心。
她只做了幾天的人,就體會到有這麼多「剪不斷,理還亂」事情。若真的了斷情劫,她的心還能做到徹底的空明嗎?
「你不在城中幫你三哥,怎麼跑到這裡來押運什麼糧草?難道朝中無人了?」
鳳玄鈞看著鳳玄城,很是不解。
鳳玄城向來都不喜歡軍務,又好享受,雖然號稱掌管錢糧,但從不曾親自到戰場去過。這一次是怎麼了,他竟然肯大老遠地親自押送糧草奔赴邊關?
「三哥說二哥一個人在邊關獨守很辛苦,讓我出來轉轉也為三哥分憂。」鳳玄城的眉宇間並沒有什麼喜色,「三哥如果怕麻煩,我可以帶人另走別的官道。」
鳳玄鈞這才有些明白,鳳玄城之所以出來並不是自己的本意,而是鳳玄楓的授意。不由得不大高興。老三何必多這個事?玄城和他同一段路,就能改變以前對他的成見麼?反倒是給自己又多添一些麻煩。
雖然不高興,但他沒有表示在臉上,「既然來了,還是同路比較好。雖然鳳國向來平靜,但是你沒有帶過大軍走這麼遠的路,如果遇到意外只怕你不知道該怎麼處置。」
他頓了頓,又想起一件關鍵的事:「還有,剛才那個檀大夫是你三哥派來的,但我總懷疑她與妖精有什麼關係。昨天甚至還放跑了一隻企圖害我的狐狸精,你最好也當心些。」
「妖精?」鳳玄城微微動容,「大哥怎麼會和妖精有牽連?」
鳳玄鈞忽然意識到自己失口說錯了話。關於嫵媚的來歷,鳳玄楓曾經告訴過他,但是鳳玄城並不知道。
「並不與他相干,只是這女人行事古怪,能破解妖法,所以我才懷疑她的出身。」他急忙撒了個謊遮蓋過去。
玄城的表情鬆弛下來,好像是鬆了口氣。「我想三哥也不會與妖精有所牽連才對。」
「好了,我吩咐人給你準備廂房,明天一早我們就啟程回邊關。這一趟大概需要些日子。你那輛馬車上帶夠東西了嗎?」
「出門時都已經叫管家備齊,應該……」玄城說著說著突然住了口,怒道:「二哥是在取笑我嗎?」
玄鈞哈哈一笑:「就當是二哥和你開個玩笑。你這輛馬車實在是醒目得很,不像是押運糧草的監管馬車,倒像是皇城貴族公子哥出門踏青用的。」
玄城白皙的面孔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紅,咬著細白的牙齒,他恨聲說:「那就麻煩二哥幫我準備一輛適合行軍的馬車。」
「那倒也不用。那些馬車又小又窄,況且也沒地方放你那些寶貝,萬一你渴了餓了,吃不慣我們的粗糧,這馬車還是很管用的。」
鳳玄鈞倒不是故意要和他敵視,只是實在有點看不上鳳玄城出門在外還要擺排場的架式。諷刺他幾句也是為了提醒他一些為人做事的道理。
但鳳玄城從來都聽不得重話,鳳玄鈞的話他本來就不愛聽,現在聽到更覺得刺耳。他一甩袖子,說了聲:「謝謝二哥指教,」然後奪門而出。
鳳玄鈞收起臉上戲謔的笑容,冷淡的眼神倏然浮起,劍一般掃向旁邊的窗戶。他悄悄走過去,用力一推——窗外只有搖擺的樹枝和幾縷清風。
小瑤氣喘吁吁地跑進西廂房,檀香正坐在椅子上翻看一本書。
看到她進來,檀香將書隨手放到桌上,「不是說要去找些吃的?怎麼跑得這麼匆忙?難道有人在後面追趕你?」
小瑤笑得古怪:「沒什麼,就是偷拿了廚房的兩塊糕點,讓廚子發現了。」
「你要是真的肚子餓,就告訴林副將,他會幫你準備的。」
小瑤撇撇嘴:「那個傻瓜?我才不要。他總懷疑我來歷不明,托他辦事肯定辦不成。」
檀香淡淡一笑,又繼續去看那本書。
小瑤坐到她身邊,有些興奮又有些好奇地問:「你知不知道鳳玄城和鳳玄鈞到底是什麼關係?我看他們倆好像不是很親密的樣子?」
「你這麼聰明還要別人來告訴你嗎?」檀香頭都不抬地反問。「你連鳳玄鈞的初戀情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麼會不知道他和鳳玄城的關係?」
小瑤笑道:「那件事我也只是知道一點皮毛,還是別人告訴我的。老實說,我對這五個兄弟的關係真的只是一知半解。你若知道就好心些告訴我,也省得我冒險去打聽了。」
檀香這才認認真真地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睛:「真想知道?」
「嗯。」
「那好,我也不能白白將這些線索,你要拿什麼來回報我?」檀香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做了這麼幾天人,她早已摸清了做人的原則,就是:做任何事都講究代價。沒有本的買賣絕不能做。
小瑤在瞬間變了變臉色,接著又陪笑道:「那好,除了我的身份來歷,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檀香望定她的眼:「你只要告訴我,鳳玄鈞和秋水的故事是誰告訴你的。」
小瑤的眼光一閃,像是被驚到,又像是故意躲避。
「這件事和我的身份來歷有關,我不能說。」
「那鳳玄鈞和鳳玄城的事情你就自己去打探吧。」檀香也賣了個關子。
小瑤在屋中來回踱著步子,心清好像十分焦躁。終於她忍不住又開口道:「鳳玄鈞和鳳玄城聽說不是一個母親,是不是真的?」
檀香埋首於手中的那本書,對她的問題置若罔聞。
小瑤又說:「鳳玄鈞是鳳國的護國王,鳳玄城掌管戶部,按說他們的關係應該極好才是,怎麼看上去倒像是有私仇似的?」
檀香將書翻到下一頁,津津有味地繼續看下去。
「我還聽說鳳玄城和當年的大太子鳳玄煜向來形影不離,但是鳳玄煜成親大婚之日突然中毒昏倒,有傳聞說是鳳玄鈞干的,那兇手到底是不是鳳玄鈞?他和鳳玄城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才顯得這麼生疏?」
忍她的問題如連珠炮一個接著一個,檀香還是一動不動,連嘴角都不曾挑起。
小瑤頓了頓足:「你這人怎麼好像老僧入定,可以不聽不看的?真是氣死人!」
「明日就要啟程了。」檀香終於開口,卻說了件看似毫不相關的事。
但小瑤聽到這句話就好像被人踩到了尾巴,「唉呀」叫了一聲,「正事忘記辦了!」她連連頓足,好像要把腳踝都震折似的。
檀香忍俊不禁笑出聲來:「看你這樣子,毛毛躁躁,真不像是來與鳳玄鈞為敵的。」
「這樣也好啊,他就不會防備我了。」
小瑤的話讓檀香聽到心頭一驚。她怎麼竟然忘記了?這女孩如此天真的笑容背後可能隱藏的是一顆七竅玲瓏的禍心啊。
小瑤說話向來半真半假,非真非假讓人捉摸不透。只不過剛剛與檀香結識,她卻把檀香當作自己人一般推心置腹地求教。
「你說,我若是慫恿鳳玄城與鳳玄鈞為敵,會不會更容易達到目的?」
「你別忘了,鳳玄城說到底還是鳳國的人,怎麼可能幫你一個外敵?」檀香對她這種念頭嗤之以鼻。
小瑤悠悠一笑:「這也未必,只要給他足夠的條件交換,他未必不肯答應。」
她說著就又跑了出去。
檀香去無法坐定了。若小瑤得逞,真的成功離間鳳氏兄弟的感情,則鳳國必然大亂。這並不是她要看到的結局。
她開始暗暗責怪自己當初的魯莽。明知道小瑤要對鳳玄鈞不利,為何還要幫她混到鳳玄鈞身邊?是她對自的能力己過於自信,還是對鳳玄鈞的能力過於信任?
她放下書,急匆匆地要跑出去,門口忽然閃現出鳳玄鈞的身影。
「要去哪裡?」他靜靜地站在那兒,如山一樣叫人從心中湧動出安定感。
「關於小瑤,我有話想對你說。」她誠懇地看著他,希望他肯聽自己說話。
「她不是你的朋友。」鳳玄鈞沒有問她,從一開始他就認定了這一點。
「你怎麼知道?」檀香對他的判斷力不得不佩服。
「她不是鳳國人,她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清楚,只是跟著海琪叫你『檀大夫』。」鳳玄鈞沉穩地分析:「她雖然竭力掩飾,但她的的氣質卻絕非她表現得這麼輕浮。她從一開始就將視線放在我與玄城的身上,顯然她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