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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決明

  這是……

  她伸手去摸花瓣,花瓣還很新鮮,簪在發間真是好看。

  花迎春不住地發笑,小心翼翼將迎春花取來,一朵一朵按順序擺在銅鏡台前,她將亂髻解下,重新梳妥新髻,再一朵一朵將迎春花簪回發間,忍不住地邊哼著曲兒。

  怎麼會因為他的這個舉動而心情太好呢?花迎春還沒弄懂,胸口溢滿的暖意卻抑制不了,不斷不斷汩出來,滿滿的,淹沒她。

  他覺得她合適迎春花的妝點,是吧?

  她這樣好看嗎?

  他會喜歡她這副模樣嗎?

  花迎春在銅鏡前打量自己,一會兒調整調整花朵的方向,一會兒又梳弄梳弄劉海,一會兒又摘下左邊髮髻上的花兒往右邊簪,一會兒又取下右邊的花兒朝左邊添,花了好半晌的工夫才終於滿意。

  對銅鏡裡那張俏麗臉孔揚唇一笑,她披上繡花外褂,扣攏外褂上的雙排吉祥扣,再飽飽深吸口氣,拉開房門,跨出門檻,臉上笑靨加深,為著遠遠自長廊走來的高頎身影而笑——

  她的夫。

  番外篇——第二春

  花迎春與嚴慮第二次成親,本以為幸福快樂這四個字將會伴隨著兩人度過一輩子,然而他們的爭吵來得很快,在復合後莫約半年——

  花迎春這幾天的眼神很不一樣,時常盯著嚴慮,當他與她目光交會時,她會避開他,佯裝一副無事的態度,然後粉飾太平完畢,又繼續偷瞟他。

  「你有話要跟我說?」嚴慮放下手邊工作,主動詢問她。平常都是她纏著他說話,不曾像近日,欲言又止。

  「沒有呀,哪有。」她瞄他一眼,自他身邊走開。

  可她的行徑擺明就是有事。但她走得太快,沒給他攔下她的機會。

  嚴慮本來不以為意,可是過了子夜,不對勁的事情發生了。

  花迎春端來一杯參茶,這是她的習慣,也養成了他的習慣,只是今天的參茶晚了好些時辰。

  「謝謝。」他笑著道謝,卻看見花迎春面色凝重。

  參茶放在桌上,底下壓著一張紙,很眼熟的紙。

  休夫狀。

  花迎春不發一語,收起托盤,又退出房門。

  嚴慮這回沒有馬虎,一箭步上前,追著她,但她下停步,甚至加快速度。

  「迎春。」

  「不要拉我——」呃……他還真的沒有拉她。「別擋著我!」

  「我做錯了什麼?」

  她埋頭往前走,走得很專注,就是不答腔。

  「不要不跟我說話。」

  她停步,瞪他,再走,那一眼裡有著怨慰及不諒解。

  一直到方才都還好好的,他乖乖坐在書房忙工作,偶爾抬眸注意她,與她四目相交時還會發自內心對她笑,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惹她不快了?

  知道她又衝動了,他應該更冷靜,嚴慮亦步亦趨跟著她,她沒回身瞧他,每個腳步都像踩著了炸藥,轟轟作響,眼看就要拐過彎,她的身子卻在同時被扯進他的懷裡,嚴慮劈頭就先吻住她,以舌尖撬開她的唇,當然也立刻挨了她的咬,不過他不退縮,最後還是她從嘴裡嘗著了腥血味,才又心軟地鬆開牙,又氣又惱的讓他更深沉地吻著。

  「怎麼了?在不開心什麼?告訴我。」他貼著她的唇問。

  「……」花迎春只擔心他舌尖被她咬出的傷口。

  「乖,說話。為何要休我?理由?」

  「你忘了。我一直在等,可是你忘了。」說及此,她動手去扳開他的頭,偏開了臉不讓他吻。

  「我忘了什麼?你提醒我。」嚴慮飛快搜尋著記憶,端詳著究竟是哪件要事被他所忽略。

  「今天是我的生辰……不,是昨天。」因為時辰已經過了。

  嚴慮明白了,原來她這幾天的反常全是為了這件事,然後她等呀等、盼呀盼,卻苦等不到他有所表示,所以才在今天與明天交替的時辰裡送上參茶及休夫狀。

  花迎春見他露笑,一股氣惱又衝上來,「你覺得我很幼稚是不?!你笑我反應激動是不?!你認為這是小事是不?!」

  以男人的觀點來看,是。但嚴慮不認為此時坦白看法是明智之舉。

  「你一定想說:女人做什麼老在意這等芝麻小事,氣量狹小——但你為什麼不想想女人容易為小事發怒,卻也會為了小事而開心個老半天!我也沒有貪心想要你送我什麼,至少跟我說聲生辰快樂,只要是你說,我就會好快樂好快樂,結果你忘了!不,你不是忘了,你是根本不記得、根本不放在心上、根本就不重視我!」

  小事化大是女人的通病,從區區一句話就可以無限擴張成天崩地裂。

  「你說完了?就這件事?」嚴慮做最後確認。

  什麼叫「就這件事」?!這件事就夠她休他幾千幾百次了!

  花迎春右腳重重一跺,氣得又要走人。

  「跟我來。」

  「不要!」

  「過來。」這次嚴慮不只動口也動手,不容她掙脫地扣住她的手腕。

  「我都說了不要!」

  她錯了,她根本不該和他復合——一個人的個性怎麼可能輕易改變?他還是他,少言的嚴慮,雖然他聽她說話時越來越認真、雖然他不再視她的付出為天經地義、雖然他開始會多瞭解她、雖然他每天睡前及隔日睡醒時都會應她的要求吻吻她的額、雖然他對她笑起來的模樣好好看、雖然他寵孩子也寵她、雖然他越來越無可挑剔、雖然他真的很包容她,但是——他不可原諒地忘了她的生辰!

  「迎春,你沒有跟我提過你的生辰,我壓根不知道是哪一天。」嚴慮邊走邊說。

  「那……你若是有心,隨便去查也知道!」對,就是無心於她才會這樣無視!

  花迎春撇開臉,不想再看他,卻發覺他將她帶往府宅深處。那兒近來正在施工,嚴慮說想替孩子造個遊園,等孩子會跑會跳時就能快樂玩耍。因為施工吵,所以她不常帶孩子過來,只有在剛動工的一、兩個月,她會跟在嚴慮身後提供意見,興頭一過,她就意興闌珊懶懶的。

  現在夜很深,當然不會有工人在工作,只有他與她兩人越過幾捆長木,踏進空無一物的小廳,嚴慮沒有停步,也不許她停下,穿過了小廳,走往遊園。

  夜的顏色很深,像她的髮色一樣,而在涼涼夜風裡,搖曳生姿的是滿園子迎春花,每棵樹叢都綴著滿滿的金黃,一株兩株不覺得震撼,這園子裡放眼望去就不只五十株,好似滿天的星子都被收藏在這裡,一朵花變成一顆星,好多好多。

  花迎春怔在原地,無法動彈、無法言語,他摘下一朵花,送進她的雲髻間。

  「我只知道迎春花開便是你的生辰近了,我沒有刻意去記哪一天,整個春季都算,不是嗎?」

  「你……」

  「本來想等花開得再繁密些再帶你過來。」依他估算,再過兩天,花苞全開會更驚艷。

  滿園的迎春花,是他要送她的禮物。

  氣呼呼的花迎春幾乎是立即消氣,低頭反省自己的衝動。

  她真是死性不改,明知道自己魯莽得像頭牛,火氣一上來就橫衝直撞,可是……要改性子很難的嘛。

  「原來你的生辰是初五,我記下來了。」

  「夫君,休書不作數。」花迎春唇兒微噘,有些自責。

  「我知道。」他將休夫狀交給她——方才匆匆間可沒忘了要帶出來。

  她一拿到休夫狀就將它撕個粉碎,要是紙能吃,她也想塞進嘴裡嚼一嚼,全咽到肚裡去湮滅證據。

  「不作數哦!」她再度強調。

  嚴慮也再度點頭,臉上沒有笑,但有溫柔和縱容。

  「你的懷裡不會也藏了一張休妻狀吧?!」花迎春被自己這個突生的念頭嚇得花容失色。

  嚴慮雙手微攤,擺明讓她查。

  花迎春探手去摸,實際上心裡很是擔心會搜出一張休書——

  幸好沒有。

  她吁口氣,放心了,但抬頭看他時多了歉意。

  「我又太衝動了……」別人是知錯能改,她是知道自己有錯卻老改不掉。

  「那有什麼關係?」嚴慮不以為意。真的。

  他一點也不認為那有什麼關係。他越來越認識她,她不是個愛要脾氣的人,她鬧些小脾氣卻往往要求得不多,以往的他不仔細去聽她說,不仔細去發覺她的需要,事實上,她很容易討好,只要待她有心,她便會回饋得更多。

  他不想為了愛情而改變自己,卻想為了她去習慣兩個人的生活。他這輩子不可能成為一個舌燦蓮花、處處說好聽話的丈夫,所以他也不朝這方向去努力。但他也明白,成了親,身旁多了個人,要繼續以前獨身的生活方式是不可能的,若他不喜歡,那麼一開始就甭成親,不要成了親之後才來覺得她干涉他、打擾他。要知道,她也是那麼努力在適應多了一個夫君的人生。

  他在學習,而且興致盎然。

  他真喜歡這種為家人辛苦為家人忙碌的感覺,也喜歡半夜回到榻上,被窩已經被弄得好溫暖,當他躺下,她挨進他的胸口,跟他說聲「工作辛苦了」,卸除他一日滿滿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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