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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決明

  問題全部都出於她身上,不是嗎?

  「你有什麼問題?」

  「我性子不好,太任性,有時太纏人,又愛頂嘴,老挑戰你的耐心。」她盜用他的句子。

  「這不是我要聽的!」

  「嚴慮,你不要問太清楚比較好哦……」她很擔心她對他全盤吐實時,他會嚇得抱頭逃竄。

  她總不能笑笑地對他拍肩撂話——因為我愛你愛到不准你不愛我,如果你不愛我,那我也不要愛你,所以我休掉你……

  「如果我硬要呢?」他也有他的任性。

  花迎春做了一個將嘴封起來的動作,明白告訴他,她會以沉默來對抗。

  「是不是我對你不好,你嫁給我之後總是受委屈?」

  她真的以沉默不語來回應。

  「是不是我認為娶了你,你就是屬於我的,太理所當然的認定讓我忘了珍惜,所以你在處罰我?」

  花迎春忙著咬餅,沒空回他,只是聽見他這麼說時,身子明顯僵了僵。

  「不說就算了。」嚴慮知道花迎春真不想開口時,威逼利誘也不會有用。

  「你身子養好了嗎?抑或你會再藏起來不見蹤影?」這個問題無關乎離緣,她總會願意回答了吧?

  「暫時……只能待在家裡了。」她哪裡還敢再回去原來的地方住?在找到新住所以前,乖乖待著是唯一選擇了。

  「你生了什麼病?為何我從不知道你病得如此嚴重?」他抬起她的臉孔,緊鎖著她的五官,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他一直以為她身子骨很好,成親的這段日子裡,他未曾聽過她犯病,連些小病小痛也不曾——還是他真的忽視她至此,連這些都沒關心過?

  他長指滑過她的臉頰,蹙眉。

  她的氣色真的不好,有些倦累也有些疲意,上了些粉,勉強遮掉黯沉,臉上雖有笑,但不若他印象中的燦爛。

  「你……在關心我嗎?」花迎春困惑地問,她分辨不出來他看她的這種目光,太陌生了,那是關心嗎?她好怕又自作多情,誤解了他的本意,自己邊感動邊快樂地錯估下去,到最後又鬧出笑話。「你以前從來不這樣的,從來沒有過……」她表情愈發迷惘,瞅瞅他——明明是同一張臉沒錯,明明是同一個嚴慮呀,為什麼不太一樣?是不是她又誤會了?因為太愛他了,將自己的情感投射在他的眼神裡,所以才會覺得他看她時的黑眸變得同樣複雜,不再單單只是冷淡?

  她想看得更仔細些,一直告誡自己,不可以又糊里糊塗解讀,要看清楚。

  她也真的看得夠清楚了,因為嚴慮的臉在她面前迅速放大,不斷逼近,最後在她眼前模糊起來,因為靠得太近太近,使得她的雙眼無法凝聚焦點,她還睜著眼,雙唇已經被更炙熱溫潤的氣息吞噬。

  嚴慮從來不在房門以外的地方吻她的!

  他們是夫婦,連孩子都懷上了,親吻這檔事對兩人而言當然不陌生,她還能仔細數出他吻過她幾回,地點在哪裡,哪時哪刻那天的天候是陰是晴,可是從沒有一次是發生在房門外的!

  不……不對!他幹嘛吻她?!

  他們已經不是夫與妻的關係,古板如他不會欺負良家婦女,就算是離緣的前妻也應該不會……呃,應該不會吧?

  那他現在是在做什麼?

  花迎春腦子裡填塞了太多東西,要一條一條歸納清楚恐怕得整理到明天,她不太專心去對抗嚴慮的侵噬。

  為什麼吻她?他應該不會吻她。為什麼吻她?他應該不會吻她。為什麼吻她?他應該不會吻她……

  他突地咬了下她的舌尖,要她將心思放在他身上,力道不重,但是舌尖太敏感,無法忽視嚙啃所帶來的刺激,她一震,想瞪他,可是瞪得很使勁也沒用,因為兩張臉貼成這樣,根本瞪也瞪不清楚。

  他結束了這個吻,但是他的唇還是不斷落在她唇角、下顎。

  她聽見他的喘息,她坐在他腿上,當然也察覺到他甦醒的慾望,她不是不經人事的黃花大閨女,她明白的,可是……他怎麼還會對她有慾望呢?

  她咬唇,不是因為羞澀無措,反而是越來越迷糊不懂。

  他這舉動是喜歡她,還是單純男人見著女人時不由自主的衝動?

  她被他弄糊塗了……他吻她吻得好輕柔,像很珍惜她似的,啄吻徘徊在她臉上頸上,他的手扯開毛大衣的繫繩,探向她的襟口,將第一顆繡扣解開。

  她還是咬著唇不放,看著他在她身上忙碌,看著他將暗紅色的吻痕烙在她的肩窩。

  嚴慮也發覺花迎春的不動如山,他在她頸間抬頭,改吻向她的耳珠子。

  「你在發愣?」

  「我只是弄不懂你在做什麼。」她聲音好迷惑。

  「你看不出來嗎?我還以為你很清楚我在做什麼——」他聲音太沉太啞太誘人,他太久太久沒這樣抱她,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渴求。「我教過你的,不是嗎?」他唧住她的耳珠子,故意輕咬輕笑,她所知的一切都是他教會她的。

  她是知道他的舉動代表些什麼,他眼裡的火焰她很熟悉,也曾被那樣的炙熱燒得渾身羞紅,沉淪迷醉而不可自拔。她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想這麼做,他應該知道她總是無法抗拒他給予的熱情,他吻她時,她總是忍不住戰慄,他愛她時,她從不保留對他的迷戀——

  他想用他的身體迷惑她嗎?

  「這樣……算偷情吧?」而她所認識的嚴慮實在不是會做出離經叛道之事的人。他不但在屋外吻她,甚至有欲罷不能的跡象,如果他現在將她抬上石桌,就在石桌上與她燕好,她也不會更驚訝了。「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她提醒他,卻沒阻止他的親近。

  「那麼,就再成親吧。」

  這句話說完,讓嚴慮自己驚愕。

  這是他第二次提出再成親的要求。頭一次他可以當自己是口誤,也可以當自己是試探她,那麼這一次呢?這念頭怎麼在腦子裡揮之下去,更甚至他覺得……還不賴?

  相對於他,花迎春卻是哧的一笑。

  「只是因為想要和我歡好,你付出的代價不會太大、太不值得了點?」而且,做完之後呢?就再離緣嗎?然後想做又成親,做完又離緣;想做又成親,做完又離緣……她可沒辦法學會他的豁達,離緣一次,已經讓她精疲力盡,她根本不能再挨一回這樣的疼痛。

  花迎春低著臉,喃喃細語道:「還是在說笑罷了?不要將這個當成玩笑,我聽在耳裡很痛的……」

  「如果我是認真的,你又會給我怎生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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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是認真的,你又會給我怎生的答覆?

  可你是認真的嗎?我會真的認真下去的……如果你不是認真的,我該怎麼辦?我找不到快速治療好傷口的傷藥,你轉身走掉之後,我怎麼辦……

  花迎春抱著腦袋低叫,她的頭好痛、好混亂,她當然也想跳到他身上大叫「我願意」,她一直是那麼不顧後果會有多疼痛多淒慘的人,為什麼在那一瞬間,她的理智喊了暫停,推開他,逃掉了?

  她不明白,她明明還是他不喜歡的那個她,她的任性沒變、她的性子沒改、她的纏人一如以往、她的愛頂嘴這輩子根本沒機會修正、她老挑戰他耐心的惡習也不會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他卻回頭招惹她,把她撩撥得不得安寧——

  他會不會只是因為她曾經嚴重傷害他的自尊,所以一時氣憤想再追回她,等她傻笨笨地跟他回去,他又放她一個人在房裡房外盼著他,為他不時的漠不關心而暗暗流淚?

  「寶貝,你說你爹是不是打這種壞主意?不然他為什麼會反常?娘又沒有突然變身為天仙美人,也沒有突然溫柔婉約起來,他沒道理心動,對不?我也不相信他是因為失去我之後才發覺我的好,因為我一點也不好呀……」她不是想自我嫌惡,而是心知肚明,比她貌美比她溫馴的女人街上隨手一捉就是一串,他再怎麼飢渴也不用吃回頭草,放棄一大片青翠嫩草。

  男人心,海底針,摸也摸不著……

  嚴慮自己也是輕輕按著額際,沉思地盯著桌上空白的紙張。

  他應該要趕快畫出趙老爺特別央求加蓋的小妾居,要有山有水有魚池有垂柳有……

  甩下筆,他沒心思畫!

  他到底是怎麼了?!當初她在他身邊時,他何曾如此在意過她?不就是將她當成傢俱晾在家中,覺得累、需要安慰時才會偎進她的懷裡,因為他知道她就在身邊,知道她不會拒絕接收他的依賴。只是他萬萬沒料到,她有一天會逃他逃得遠遠的。

  多差勁的丈夫,他給予過的關心竟然少到會讓自己的妻子露出那般陌生的神情,而她給他的關心卻是多到讓他不斷往外推還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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