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可以教教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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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台中回來後,我一直心神不寧。
六年,說短也不算短,卻是一晃眼就過去了。就在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傑笙的時候,竟然會在這麼無意又巧合的機會裡遇上了,命運真是奇妙啊。
他過得好嗎?這些年都在哪裡?做些什麼呢?多年積藏在內心的掛念和疑惑似乎也該有個答案了。
我瞪著手機裡的通話記錄,那個陌生的號碼和傑笙溫暖的笑容一樣,令我猶豫不決。
坐立難安了三天,我終於下定決心,閉著眼睛,強迫自己按下通話鍵。無論如何,總該作個了斷,即使又要揭開傷疤,也要撐過這一回。
我的人生,不能就這麼不清不楚的一直下去。我需要那把解開心口大門的金鑰匙,
「是小安嗎?」我還沒出聲,他已經開口了。「再不打來,我就打算要下去台南了呢。」
「嗯……那個……呃……」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我才找到話接下去:「你好嗎?傑笙。」
「不好。」他答得乾脆。「很想你,所以過得不好。」
我一時語塞。傑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直接了?
一個深呼吸之後,我直接問了:「既然想我,這些年為什麼不和我聯絡?」
「是你不想和我聯絡吧?」
「怎麼可能!明明是你先……」情緒失去控制,我高聲否認。
「慢著!」他詫異的說:「我們之間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我一直都在這裡,應該沒有什麼錯吧?倒是你,忽然就找不到人了。若是有錯,一定是你的錯。」
「我讓你找不到人?這像是我會做的事情嗎?」
「但是,我確實是一個人在紐約街頭流浪了兩天啊!」一古腦兒地把當年淒慘的情況訴說了一遍。
「這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啊!你還記得我妹妹傑苓嗎?那年她的婚姻出了問題。」
「記得啊,你在信裡提到過。」我記得很清楚。
「應該就是那時候了。當時傑苓和前夫鬧得很厲害,還搬回家住了一段時間,為了不被前夫騷擾,連電話號碼都換了。咦!不對啊,這事我也寫了電子郵件告訴你了。」
「並、沒、有!我沒收到!」
「學校的電子信箱限制了容量,為了方便保留信件,我另外申請了網路平台的付費信箱,正式開通之後,馬上就發信給你了,信裡還提到我預定搬到學校宿舍等等的。」
他這麼一說,我也回想起來了。當年的網路系統不若今日的普遍與發達,為了拒絕廣告信件佔用信箱容量,我在郵件軟體中設定了過濾名單,一看到陌生的郵件帳號,立刻點入封鎖清單裡。
看來傑笙從新帳號發出來的信件,是被我給丟到垃圾桶了。
「但是,就算郵件出了問題,你也該打電話給我呀。」我悶著聲音抱怨起來:「我的電話號碼這麼多年下來從沒更改過啊。」
「有,我打過了,而且打了很多次。」他苦笑。「算好時間,晚上打到你家裡,可是有時是加班,有時連你爸媽也不知道女兒到底幾點才會回家,我和他們不熟,也不好多聊幾句,怕被當成登徒子。」
啊?原來爸媽常說有個男生總是晚上打電話來,竟然是傑笙!我還以為是小伍。
他繼續說:「打的次數太多了,不但不好意思,到後來連信心也沒了。說不定你是故意躲我電話……」
這下換我笑得淒苦。「結果我在這裡傻傻的等著。這一等,已經是六年了……」
「我也不好過。白天黑夜,日出日落,一個人孤獨的在多倫多生活,什麼人也進不到我心裡。」
我的眼眶紅了。那樣的寂寞與痛楚,我何嘗不明白?
兩人沉默了許久,他才說:「現在是下午六點,兩個小時後,我們在成大校園那棵大榕樹下見,嗯?」
「什麼?!」我驚訝的幾乎要大叫。「你、你、你……」
他笑了。「從台中開車到台南,也不過兩個小時呀。我已經錯過太多,不想再錯過任何的機會了。」
噢!我的心就要融化了。
「那……好。小心開車。」
「沒問題,這點我一定做得到,待會兒見了。」
接下來的時間,更令我緊張而坐立難安了。趕緊收拾桌面,拎起化妝包衝去洗手間想補妝,卻越補越凌亂。哎呀,全都亂了。
即使在大榕樹濃密的枝葉下,即使是燈光微弱、群蛾亂舞的夜裡,傑笙那睽違多年的溫儒身影依然能讓我遠遠一眼就認出了。
涼爽的夜風迎面而來,微微秋意上心頭,我們漫步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裡。
「你知道嗎?我已經是這個學校的校友了。」我輕聲的說。
「我知道呀。你剛考上的時候,還跟小伍有聯絡的,不是嗎?當時他告訴我了,只可惜沒能把十公尺長的鞭炮送來。」他停下腳步,認真的看著我。「小安,恭喜你。至此,你的人生已經完全不同了。」
我的臉一陣熱,低著頭說:「我很幸運,命運之神把機會都留給我了。」
「不。成功絕對不是偶然,我知道你一直是很認真的在過生活。小伍總說,他難以想像你會有這麼積極的一面,幾乎是變了個人。」
「小伍?他也變了個人哪。」我歎口氣,又把當年的事說給他聽。
傑笙搖搖頭。「那段時間,我勸過他很多。一開始還能耐心的說道理,但是他完全聽不進去。再者,我自己也是心底滿滿的苦,無處可說,最後也幾乎和他無法溝通。」他歎口氣,繼續說:「是他前妻受不了,先提出離婚的,小伍完全沒挽留,一口就答應了。為了這事,林媽媽還打過電話找我,希望我能勸阻小伍。」
這些,我完全不知情。
他輕歎一口氣,又說:「小伍的心思,豈是我能勸服阻擋的嗎?若是能,我們之間也不會是這樣啊。」
「這倒是。那……他怎麼又會跟傑苓……」
「傑苓離婚後,就和我爸媽一起回台灣了。有段時間,她無法適應台北的氣候和空氣,總像是感冒似的呼吸道過敏,後來我要小伍幫她安排住院健康檢查。大概是都受過婚姻的折磨,感受特別不同而深刻,兩人就這樣開始了。」
「真的啊?聽起來很……很不可思議。」我說。
「每段愛情都是令人不可思議的,不是嗎?」他微微一笑,認真的看著我。「感情的力量,絕對超乎我們的想像,無論是友情、親情、愛情,都是人生存在的價值與延續的力量。」
我偏著頭假裝思考,卻又偷偷的打量他。傑笙果然還是傑笙,喜歡說道理的個性一點也沒改變啊。
「小伍打算和傑苓結婚時,林媽媽也鬧過一陣子。不過,我這個妹妹的個性可和你完全不同,她不但不讓步,還想盡辦法拉攏林媽媽。我媽擔心她又要受苦,你猜她怎麼說?要她放棄,那才是苦。大概是這樣感動了小伍,竟然拉著傑苓就跑去公證結婚了,要不是我爸媽出面,我看林媽媽還沒氣消呢。」他笑著牽起我的手。「之前的婚姻失敗又何妨?現在兩人可好了,甜甜蜜蜜的過日子。」
愛情的力量,我真的見識到了。
我想了想又問:「既然你和小伍有聯絡,難道沒想過要透過他來找我嗎?」
「怎麼沒有!我把新的電話號碼、還有醫學院宿舍的地址等等的聯絡資料請小伍轉交給你,只是……」
「只是?」
「只是他拒絕了。」傑笙苦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小伍恨我,恨得深沉。他總是刻意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現在過得有多好,沒有我,你成就非凡。直到他和傑苓結婚後,我們之間的關係才逐漸恢復了。」
錯愕、驚訝、難以置信,這些表情大概全在我的臉上了。
「我不怪他。」他苦笑。「如果我真的非找到你不可,甚至可以乾脆到你家等門,不是嗎?只是,若你是刻意避著我,我又何苦為難你呢?」
「我沒有躲你,一直……都在這裡等你。我曾經說過什麼誰也不要誰也不愛的傻話,結果終於嘗到苦果。我和小伍不再聯絡之後,完全得不到關於你的任何消息。」背對著他,我的眼眶熱了。「我像是傻瓜般的,只是在這裡枯等著,只有我自己知道,到底在等些什麼。」
「小安,傻的不只是你,還有我。一開始的時候,你並不確定是不是能接受我,不是嗎?這讓我更猶豫更憂慮;你—向總是委屈自己,我不想讓你為難,更不想逼你接受我。我寧可等,等你來找我。」
說來說去,就是兩個傻瓜啊。
他伸手輕輕的摟住我,那樣溫暖而堅定的臂彎,恍如身處夢境般。我轉身回抱了他,一顆飄蕩不安的心,這下終於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