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們……明天見。」
她明天仍會去看他扣。
徐哲文沒有回答,他的嘴角掛了一抹微笑。連聲再見都不說,因為他知道那將是欺騙,是永無實踐的承諾,他只能無言的掛斷了電話。
即使沒有看到她,他卻依然能夠知道她的臉上必浮現恬靜、甜美的笑容;即使沒有在她身邊,他也能知道她的心境祥和而愉悅,也許是因為回光的關係,他有了靈視的能力。
劉毅推動了他的輪椅,向病房走去。
「你不是說要打給一個你喜歡的女孩子嗎?你跟她的對話就這樣?」連個愛戀的字眼都沒提。」
「是啊!」
「沒有說你喜歡她、你愛她,你只說了你想她?」這對劉毅來說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他對許雅蓉說了那麼多遍他愛她,她從來不瞭解。
「已經夠了。」徐哲文淡淡地道。對他來說,喜歡藏在心底就好,至於說出口……只會徒增苦悶。他明白自己的狀況,不想,也不願對方因為自己的愛戀而困苦,何況他已經到這地步了。
劉毅不解,他只是努力的推動輪椅,徐哲文看來已經很累了,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催人的力量又將他帶到同樣的黑暗處,他又必須要走到同樣的路上了,不過這次他明白終點已經到了……
第八章
蕭蔚湘在放與回家這段時間偷了空隙又趕去醫院,她跟徐哲文說她會過去的,不會食言。
這禮拜她的時間並不多,在今天去探望過徐哲文後,她恐怕有好一陣子不能再去看他了,目前期中考是她的頭號大敵,她是先把它解決掉才行。
興匆匆來到了醫院,她的腳步輕快許多,昨天……哦!或者該說今天凌晨的那通電話,讓她心中寬釋不少,她今天應該可以看到他了吧?懷著一顆幾乎可以算是雀躍的心,蕭蔚湘來到了熟悉的病房門口。
輕輕推開門,門內沒有半點動靜。
「奇怪了,人呢?」
踏在空蕩的房間裡,蕭蔚湘企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卻怎麼也找不著。而且整間病房……似乎太乾淨了些,乾淨的像意欲掩飾有人住過的痕跡。她一時不措,不曉得該繼續留在原地,還是退出去?
身後傳來明顯的腳步聲,蕭蔚湘猛一回頭,赫然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劉毅?」她緊蹙眉頭。「你怎麼出現在這?」
「我只是回來拿東西而已。」劉毅從床頭的櫃子下取出書包,斜掛在肩。「哲文呢?」她向他討人。
劉毅朝她望了一眼,表情是複雜的,蕭蔚湘感覺到他知道徐哲文的下落,且更驚訝的發現他的氣勢從她上回在醫院見到他之後又銳減不少,霸道、凶狠的氣勢完全消失了。
有了這層認知,她大膽地催促:
「說呀!」
該由他來向她通知消息嗎?劉毅知道蕭蔚湘討厭他,他要是開口的話,會不會讓她更痛恨?見著她銳利逼人的眼神,他不自覺的鬆口了:「徐哲文他……他……」雖不情願,但又百般無奈,劉毅終於說出口。「他死了。」
「什麼?」血液霎時從腦門盡數褪去,腦袋一片嗡嗡作響,那三個字不斷的刮著她的腦壁,造成她無法思考。「你說什麼?哲文怎麼樣了?」
劉毅不忍再說出口,他的直覺告訴他,夠了,他所說的話對她已經造成傷害,不要再讓她流血了。以對徐哲文的愧疚之心而衍生出的彌補之情,莫名地他覺得應該擴及到蕭蔚湘的身上。
「他……呃……已經……你聽到的了。」
激動的情緒瞬間模糊了雙眼,蕭蔚湘對劉毅這個人更痛恨了,她悲號著:
「你胡說!他昨天半夜還打電話給我,怎麼會今天就……就……不可能!」眼眶已經酸酸地、熱熱地,蕭蔚湘拚命眨著雙眼,將高昂的語調壓到最低。
原來就是她……劉毅更覺得自己的過錯太大。
「那是昨天他動完手術醒過來後,其實……也就是迴光返照的現象,他說要打電話,我們叫他不要下床,但是他堅持要去,我們只好向醫院借了一輛輪椅,推著他去找電話。而他打完電話,還沒回到床上,就已經……已經……」不用多說,他知道她會曉得的。
酸楚已盈溢於胸,再多一點即會氾濫。蕭蔚湘閃開劉毅的視線,背對著他,不想讓他窺見她的心事,然而她的肩膀仍因過於激動而微微顫抖。
「你……你騙人。」她仍不肯相信。
「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他。」
在知道他只是在敘述一件事實,她更難熬了,從喉頭擠出低微細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嗚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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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這個世界同時在騙她,否則徐哲文的家人不會個個悲哀傷痛,否則他不會躺在那兒不理她,她希望這只是一場玩笑,然而老天卻不讓她如意。
徐哲文就是靜靜地、安詳的躺在那兒,不論她怎麼奢望,他就是不張開眼看她一眼。
這就是現實嗎?為什麼偏偏這麼冷酷,這麼磨人似神?蕭蔚湘在衝出醫院時拒絕有任何感覺。
她的表情茫然,她的神情呆滯,要看穿她心裡在想什麼,必須要穿透她深邃而不可測的黑瞳裡。那輪小小的、幽微的、晶瑩的一方宇宙已經破碎,憂傷填滿眼睛,容不下一點空隙。
麻痺的回到家門前的巷口,她並不想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了隔壁佇立。
湯雷從屋內看到了她,覺得她的舉動怪怪的,趕緊跑了出來。
「蔚湘,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再也不想喬裝隱藏脆與悲傷,淚水爭先恐後的奪眶而出,蕭蔚湘放聲大哭起來。
「蔚湘,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無論他怎麼問,蕭蔚湘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哭,在湯雷不知該怎麼安慰她的情況下,他只得將她帶進他懷中。而蕭蔚湘在得到溫暖的臂彎後,不顧一切的撲抱住他,將身子埋在他懷中哭泣。
「蔚湘,你……」湯雷受寵若驚,唯一的反應是將她反摟住。
蕭蔚湘如梗在喉,儘管一時之間尚不能順暢的開口,然而她的悲哀、她的難過,她都急欲向他傾訴:「哲文他……他……他死了。」
「什麼?」湯雷呆掉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我還有話還沒對他說,他怎麼可以這樣就走……我還沒有對他說過……我喜歡他呀!「不知是心疼還是遺憾,她的眼淚流的更多。
湯雷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知道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情事雖似一道難解的三角習題,但是這種結果,並不是他能接受的!徐哲文的死,他不但失去了一個好朋友,更看到心愛的人心痛,這兩者他都不想要!
「蔚湘,你怎麼知道哲文……他死了?」消息來的太突然,令人難以置信。
「我剛剛去過醫院了,我……也看到他了,他躺在床上……臉色好蒼白,好蒼白,我一直祈禱他能夠醒來,告訴我這一切只是場戲,戲演完了他也應該就醒過來了,可是他沒有……他甚至連理都不理我!」
蕭蔚湘想到他失去生命的軀體,表情卻如往常恬淡安然,彷彿他早已預知他的結局……這是何等的不堪呀!
徐哲文終究注定和他們不一樣嗎?在他們青春歲月中,還在茫然,追尋所謂的人生目標時,他卻撒手人寰,生命與生命之間,存在的價值到底在哪裡?
湯雷閉起了眼睛,深吸了口氣,穩住身子重心,不讓自己被消息打倒,他還得扶持她呢!
「好了,別說了。」
蕭蔚湘無法克制自己,失去的痛楚如千根萬根血針不斷的戮刺她的心靈,她想要閃躲,卻無處可逃。
「雷,怎麼辦?我好難過……幫幫我,幫幫我。」她緊摟者他不放。
湯雷不知該怎麼幫她?他連自己都還未療傷,又如何依她的意願?但他知道他不能放開她,他要是放開她的話,他怕她會垮了……
「蔚湘,」他撫著她尚未及肩的秀髮,動作又輕又柔。
「我不會教你不要傷心,不要難過,也不會教你不要哭。」連他都有股衝動,又憑什麼資格要她收起眼淚呢?
「如果你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傾訴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他算是給了她承諾。
蕭蔚湘瞭解了,任憑她哭濕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襟,這男孩……都不會抗議。
他寵溺她很久了,儘管言語上的爭吵不斷,在實際上他老是放任、縱容她,蔚湘早在心底深受感動。
「雷……謝謝你。」她低喃出聲,語不成音。
盤據在心中的痛苦、輩傷、難過、憂愁、哀怨,都隨著淚水一點一滴的釋出,然而已經不再錐心刺骨,因為有寬闊的胸膛吸納了她的情緒。
悲哀的時刻或許難耐,但總是會度過。因為……一向有他一起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