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饒瑞琦悄悄地走了進來,饒冠雄無奈地退出病房。
留給兩人談話的空間。
「蟻君。」他的聲者帶著微微的激動,腳步遲緩地接近她。
念蟻君偏過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她的表情急速變化,但張張都是痛苦之色。
「我犯了一個錯,一個人神共憤的錯,我用我的手…」
饒瑞琦舉起自己的手掌凝視,「殺死了我自己的孩子……」
念蟻君雙手交疊,優雅地橫放在腹部,動也不動地細聽他的懺悔「你曾經說過,我是個沒有勇氣認錯的人,因為我……害怕丟臉,現在,我向你認錯,希望你能原諒我這個丟臉的人」念蟻君藍色的眸子已了無生氣,她的神情充滿失落。
「這次,我就像一個孩子,無依無靠地求你收留、求你疼愛我,好嗎?」
饒瑞琦悲傷的聲音,清楚地傳進念蟻君的耳中,她覺得好心疼,也好無力,但她卻不想開口答應什麼。
饒瑞琦走到她身旁,想伸手去撥開她貼在頸間的髮絲,卻被她冷冷的聲音阻止了。
「不要碰我……」她語氣飄忽,令人難以捉摸,「太突然了……連眼淚也流不出來,是什麼力量,竟然讓我將自己拘禁在掙扎之中……」
鐃瑞琦將手握緊成拳,狠狠砸向她的枕邊。
然而念蟻君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開始怨恨了嗎?」他心中滿是苦澀。當初他怎麼忍心將怨恨傳遞給她?
饒瑞琦雙膝一軟,等直地跪在病床邊,他雙手交握,痛苦地咬著下,卻無法開口求得念蟻君的原諒,因他不知自己憑什麼開口。
時間靜靜地流逝,在兩人沉默一段時間後,念蟻君淡淡地開口,「我可能……再也不能生育了!我已經喪失為人母的資格,心裡也有種很奇怪的掙扎,談不上轟轟烈烈,卻也一時無法平靜,在瞬間,我似乎能瞭解何謂怨恨,但是,我更渴望寬恕。」
「知道孩子沒有保住之後,我真的很悲傷,這種感覺就像在和自己分離,我很痛苦,也瞭解痛苦折磨人,如果我的一句原諒,能讓你不必痛苦,那麼……」她停住說話,慢慢地看向饒瑞琦,神情有些黯淡,「我不怪你。」
「為什麼?」他雖然渴望她的原諒,但是她不怒不悲的寬恕。令他頓時無法接受,她可以慎怒、可以哭泣,但就是不該如此平靜。
「以前,你認為我不該無怨無恨,所以懷疑我別有用心。
這次,你又要懷疑我什麼?「
「不、不是的!我只是認為……你不該如此平靜……」
念蟻君虛弱地笑了笑。「我本來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能這麼寬宏大量,經過這幾天冷靜思考,我總算為你為我都找出個答案。當時面對我爸媽雙亡。我能不加怨恨,是因為當時有人在瞬間給了我依靠……」
念蟻君朝他伸出贏弱的小手,「記得嗎?這個動作……是我視你為天的開始,當時你遞給我一條手帕,不僅安慰了我,也從此溫暖我的心。還不懂嗎?我是因為你才讓心中充滿愛。
我不是聖人,也不是神,我只是個很平凡的女人,但是,我卻因為愛你而不同……「
饒瑞琦想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躲過了。
「我原諒你,你也可以不必再受良心譴責。其實我還是很生氣,氣我自己治不好你的心病,不過,現在說這些也已經無濟於事。你不用自責,醫生說我身體太過虛弱,就算懷了孩子,也有後顧之憂,或許沒有孩子,我才能多愛自己一點吧!」
饒瑞琦心中有滿滿的不捨。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蟻君一直都用心地在愛她身邊的人。因為太過用心。所以她忘記去愛自己,她努力寬恕身邊對不起她的人,用心去愛她所愛的人……
她就是這樣而忘記愛自己,而他是她深愛的男人,卻也吝嗇去愛她,當傷害已造成,才滿心後悔。
「蟻君,你要我不自責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是孩子的父親,我的悲傷將是永遠的。」
念蟻君明白,卻也不想再多說,輕輕閉上眼睛,她選擇拒絕看見悲傷。
人總是要經過愚昧一場,才能真正獲得智慧,希望她心愛的男人永遠謹記。
時間又一點一點的流逝,然而這一次,念蟻君沒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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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蟻君住院的期間,念期很少去看她,不是不關心,而是害怕看見之後會更傷心,因他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念蟻君,所以心中一直有著深深的自責。
從小到大,姊一直保護著他,為人姊的責任,在她身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是多麼勇敢的女人。
他准許饒家的人去探望她,只因為他察覺自己的心中也有份愛,如綠紋所說,在他心底深處,處處是溫暖。
「叮咚!」
門鈴聲響起,念期厭煩地從沙發上翻身而下,走到玄關去轉開門把。
「小期。」
饒綠紋的出現,念期並不訝異,他倚著門框,臉上始終沒有太多表情。
「我剛下班,順道來這裡看你。」
念期定定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你很生氣嗎?心中的憤怒還無法止息?」她笑得很牽強。
饒綠紋以為他會冷冷地諷刺她,但是結果卻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心中沒有怨恨,如你所說,在我心底深處有一份愛,現在。這份愛已呈現,不再隱瞞,真該感謝你。」他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因為他總覺得這樣的說法好像自己在告白。
「小期,你……」
「別誤會,我只是、我只是在表達一些感謝而已,沒有別的意思。」他手忙腳亂地解釋,「你也受了我不少委屈,接受我的感謝是應該的。」
饒綠紋抓住他的手腕,不敢相信地問:「這真的是你內心的想法?」
念期不自覺地吸了口氣,因為他心中依然有壓力,同時也存在著小小的心結。
「其實我還是不能完全不在意,只是我所在乎的事。已經不是我爸媽雙亡的事實,現在我最不能接受的,是我姊受到的傷害。」
「那是意外!」饒綠紋絕不允許他有另一種仇恨滋生,「我大哥真的非常後悔,他每天都守在大嫂身邊。縱使大嫂不言不語,對任何事都無動於衷,但是我大哥還是陪著她,為了彌補也好、為了贖罪也罷,總而言之,他是愛她的。」
念期正想反駁什麼,突然看見饒瑞琦慌慌張張地跑來。
「大哥?你不是在醫院?」
饒瑞琦雙手猛然抓住念期胸口的衣服,神色著急地問:「告訴我,蟻君有沒有回來?」
念期甩開他的手,反過來抓住他。「發生什麼事?」
「我到外頭買晚餐,回到醫院之後,蟻君就不見了。我找遍整間醫院都找不到,現在已經通知院方,醫生說她身體非常虛弱,隨時都會發生危險!」
念期用力按住他,「為什麼不顧好她?」
饒綠紋怕爭端發生,趕緊抓住念期的手,「這不是大哥的錯!」
念期失去冷靜,他惡狠狠地怒吼,「是他逼迫我姊到處逃亡。不是他的錯會是誰的錯?」
饒綠紋猛搖頭。「不是的!不是的!他們都彼此愛著對方,沒有誰會逼誰去逃亡。傷害的造成。只會讓他們日後更加珍惜彼此而已!經歷這麼多苦痛,你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因為失去爸媽,所以你才更愛你惟一的親人。不是這樣的嗎?」
念期住了手,輕輕地放開饒瑞琦。
「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我們應該先找回大嫂,大家仔細想想,大嫂沒有回來這裡,她會去哪裡?她現在身體虛弱。很容易發生危險。我們必須盡快找回她。」饒綠紋愈說愈擔心,幾乎快哭出來了。
念期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饒瑞琦則一手按著自己的腹部,一手抓住念期的手臂,「愛哭的小鬼,不管你裝得多麼冷漠,對我來說都沒有用。」語畢,他露出一抹笑容。
念期微微一怔,連饒綠紋都有些傻住。
「我必須進蟻君房間找樣東西,希望你別阻止。」說著,饒瑞琦便逕自走進屋內。
「站住!」念期依舊阻攔了他,「我不認為你有資格踏進我家,甚至進到我姊的房間。碰她的東西。」
饒瑞琦回頭,自信一笑,「相信我,除了我之外,絕不會有第二個人有資格。」
饒瑞琦細細徊想與念蟻君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份欽佩、悸動的感覺,他終於全部記起。
「我是她的一片天,沒有我,她會像一隻欲振乏力的鳥,你願意見她墮落嗎?」
「你太自大了。」念期雖在口頭上否認,但是心底也不得不承認,他所言的確句句屬實,「你知道她在哪嗎?」
「我就是要帶那樣東西去見她。」饒瑞琦笑了笑,「這次。
我一定會給她真正的幸福,你還想阻止我嗎?「
念期轉過身,沒有再說什麼,他心裡非常清楚,除了饒瑞琦之外,沒有人可以給念蟻君幸福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