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家丁駭得只能張目結舌看著門外的煞神,一時之間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施紅荳是不是住在這裡?」衛昂面無表情地開口問。
「……啊……什……什麼?誰……你……你要找誰?」嘴巴張了又合,年輕家丁總算回過神來結巴著。
「施紅荳!」淡漠的嗓音差點將他的腦袋直接僵凍成冰柱。
年輕家丁輕吸了口氣,終於意識到這熟悉的名是誰的了。他啊了聲,「是……是少奶奶的妹妹施小姐……」
「她人呢?」他暫時不管施青菁。
年輕家丁被眼前男人魄力十足的眼睛一盯,一雙腿差點要軟下來。媽呀!他……他究竟是哪裡來的煞星啊?他不是要找施小姐麻煩吧?
年輕家丁想到這可能,後腦勺不禁一悚。「她……她不在這裡……」抖著聲音回他。
衛昂的眉微挑,「是嗎?」面色一沉,他突地手臂用力向前一推,立刻毫不困難地將大門連帶那家丁震開到一旁。他腳步一點也不遲疑地跟著跨進大門內,並且直接朝主屋大步走去。
而被門撞得一跤跌坐在地上的年輕家丁,下意識地扭頭看見黑衣男人闖了進來,立刻不顧屁股疼痛地一邊爬起來、一邊扯喉嚨大喊:「快來人哪!有強盜進來啦……」
他的大叫馬上引來屋裡人的注意和警覺,所以衛昂還沒走近主屋,就有一群男女老少持棍子菜刀、拿掃帚鍋鏟衝出來站成一排擋在屋前。
「喝!」但所有人一看到「強盜」的體型和氣勢,立刻不自主嚇駭地叫出聲。
衛昂停住,站在階梯前,平靜沉定地面對著那些人。
「我找施紅荳。」非必要時,他並不打算來硬的。
「她真的不在這裡啦!」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年輕家丁的聲音已經氣力十足地傳過來,然後人也馬上跳到衛昂前面……不過他還是怕怕地又退了一大步。
衛昂的視線只停在他虛張聲勢的臉上一下,便轉到他身後去。
「施青菁也不在?」他另立目標。
這下,一名僕婦有回應了,「你到底是誰?」手上的鍋鏟放下來了一點。
「你只要跟她說『衛昂』,她就知道了。」雖然不想跟這些人窮蘑菇,但衛昂知道如果他不願來硬地親自動手去把人挖出來,他勢必得有耐心點。
這時,一道遲疑的聲音突地響起,「啊……是……是你!」一個斯文依舊的年輕男子出現在眾人身後。
原本站成一排的下人、僕婦立刻不由自主讓出一條路讓他出來。
衛昂一眼就認出他,他嚴峻的嘴角微一揚。
「你是青菁和紅荳她們的『昂叔叔』!」彭彥修是從這男人一身懾人的氣勢和銳利的眼神認出他的。
想到上一次見到這男人的景象,他的情緒還是忍不住掠過一抹古怪和不舒坦。那時,他抱著睡著的紅荳抱得那樣理所當然又親密,就好像……紅荳是他的一樣。
不過轉眼回到現實,憶起他此時的身份,他的心立刻泛起難以言喻的苦澀。是了,他現在不再是她的「彥修小哥」,而是她的「姊夫」……
察覺到衛昂直視過來的鷹銳眼光,他倏忽一悚,趕緊打起全副精神,不動聲色地朝他擠出充滿歉意的表情,「抱歉,這些下人似乎冒犯您了,請您快先裡面坐!」想起,忙著招呼他。
衛昂沒拒絕接受他的款待進到屋裡大廳。
在彭彥修的指揮下,僕人立刻端了熱茶上來招待貴客。
雖然剛才跑出來的眾僕還不清楚這位眼神、氣勢令人膽戰心驚的男人真正的身份,不過既然少爺認得他,也表示沒事揮手要他們退下,眾人也只好各自散去。
很快地,大廳只剩下衛昂、彭彥修,和一個在旁侍候的下人。
「昂叔叔……」彭彥修首先開口打破這陣沉默。之前他曾聽紅荳說起這位昂叔叔的事,所以他多少也了然會在此時見到他的原因。
看來他已經打聽到她們發生什麼事而找上門來了。
彭彥修的一聲「昂叔叔」,立刻讓衛昂眉峰微皺,「你不用這麼叫……」很刺耳。
「啊?對不起!因為我都聽紅荳她們這樣稱呼您……」彭彥修有些不知所措。而且坐在這渾身散發出無形迫人氣度的男人身邊,他的頭腦還能夠清醒地運作,就已經很奇跡了。更何況不知道為什麼,他老是想到紅荳和這男人的關係。
衛昂不廢話地打斷他,「我來只是想找紅荳,她在哪裡?」
彭彥修一聽到他來只獨找紅荳,當下他的心又是一陣怪異。不過即使如此,他的表情卻一點也沒有顯露出來。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快得無法捕捉的詭芒。「紅荳之前是隨她姊姊跟我們一起住在這裡沒錯,但是三、四個月前她的身體完全復原了之後,她就自己決定要搬出去,不過她到底搬到哪裡,我們都不知道,因為她一直沒跟我們聯絡……」
這一番話,他並沒有全然說謊。
八個多月前的那個傍晚,原本他在青湖邊等待著收到他字條的紅荳身影出現……那天,他終於受不了一直憋在心裡的情感,也因為說要幫他忙的青菁一直沒進展,所以他才鼓起勇氣,決定約紅荳出來,自己跟她表白說清楚。可是沒想到,後來趕來的人卻是青菁!她說,紅荳正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她代替紅荳來赴約。
那時知道一切,也一眼就明白他要跟紅荳說什麼的青菁,還取笑了他。沒想到就在他送她回去的那一晚,竟然看到一大群人在匆忙的救火,而失火的,正是溫家醫館!
後來被救出的紅荳雖然命大沒死,但還是因為被塌下的樑柱壓成重傷而在鬼門關前徘徊了好久。也是在那段時間,他不顧爹娘的意思,毫不猶豫將受傷需要診治的紅荳,連同青菁接到家裡住。他無法放下紅荳,所以才不顧一切把她接到他照顧得到的地方。卻沒料到,大錯也是在那時鑄下——
就在紅荳情況漸漸穩定,但仍昏迷不醒的第四天夜裡,終於壓抑不住難過情緒的青菁去他房裡找他痛哭宣洩;而同樣憂慮擔心的他只能不停地安慰她,兩個同樣愁傷的人還一起喝了酒,到最後不知怎麼地,他……他竟然把青菁當成了紅荳,當夜將她侵犯了。
第二天醒來才發現自己前晚做下什麼禽獸不如的事的他,儘管懊悔,儘管強忍著淚水的青菁要他忘了這件事,要他當作從沒發生過,但他怎麼可能這麼做!
於是,他對青菁做出了負責的承諾。
於是,他就在兩個月後,紅荳也剛好慢慢恢復健康的黃道吉日那天,將青菁迎娶進門。從此,他被迫放開他心底的最愛;從此,他告訴自己,他應該好好去愛已經成為他妻子的青菁。
但是他知道,即使青菁是他的妻子,還已經為他懷了七個多月的身孕,他依然夢迴深處的身影,還是他的「小姨子」。
原本因為紅荳的離開,他已經成功將這感情壓進記憶最深處,可是衛昂的出現,卻再次掀起他內心的滔天巨浪。而且直覺地,他將眼前的男人視作勁敵,就算現在的他根本沒資格去愛紅荳,但是當他明白有其他男人可能搶走她時,他又怎能大方得起來?
即使這男人是「叔叔」,可他又不是紅荳真的叔叔;更何況他的年紀看起來至多也只比她大上十一、二歲而已——所以,他對衛昂心存介意是正常的。
他不會告訴他,紅荳去哪裡——就算他真的知道,他也絕不說!
彭彥修掩飾得很好,不過衛昂還是看出來了,他知道他不會說出真話。
彭彥修在防他!為什麼?他轉而一想,知道為什麼了。
「是嗎?」衛昂沒透露情緒的黑眸直盯進他的眼底。「就連她姊姊也不知道她的去處?」
在他的視線下,彭彥修勉強鎮定下忐忑的心,硬著頭皮道:「我想她不知道。」他的確不知道紅荳究竟搬到哪裡去了。那時紅荳跟青菁說不好意思繼續打擾他們的生活,趁著他到外地收錢時搬離了家裡;至於她搬去了哪裡,青菁也一直沒消息,不過這其間她倒還有托人送信告知自己平安——所以他說紅荳沒聯絡他們這話是假的。
其實青菁不忍自己的妹妹可能受苦,所以她也一直沒間斷地派人打探紅荳的消息,這些青菁都有跟他說過,只是到現在他們還沒找到人罷了。
衛昂這時像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還沒恭禧青菁她成親了,她在嗎?」
「她不在!」彭彥修迅速地回他。察覺自己的口氣可能洩露了什麼,他又趕忙對他抱歉地一笑,補上一句,「她今天一早剛好隨我娘到廟裡上香去了。」
衛昂輕佻一下嘴角,「在這種大雪天?」
「……呃……因為……我娘早就跟廟裡的師父約好了,所以不去不行;而且她們坐著轎子也很安全,沒關係的。」彭彥修感到一滴冷汗正沿著他的額際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