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淵蹙起了眉。
白衣執法者與他對視,不肯退讓。倒是青淵歎氣,無奈於白衣執法者火爆脾氣,「紅瑗,你知道狐族的人為什麼不能與人類相戀嗎?不是我們不通情理,而是人類實在太脆弱了,他們是承受不起我們的愛的。就像當年,紅鳴那一跳,跳斷了所有的希望,她的決然雖然讓人折服,也讓我們惋惜。她該有更好的未來,如果不是愛上那個人類。紅瑗,回頭吧,青淵哥哥希望你可以好好想想,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家人傷心的事情。」
紅瑗低頭,好久、好久之後,終於抬起了頭。
青淵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就知道所有的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青淵哥哥,我不怕,一點也不怕。」
「既然什麼都不怕,還來求我們幹什麼?!」白衣執法者一副鐵石心腸,青淵也只能無奈地搖頭。雖然白衣執法者的話不好聽,但是狐族人歷來是如此的規矩,就是為了這個妹妹也不能改變。人類的命運與他們無關。
紅瑗緩緩而起,本是充滿期待的臉,一下子再也尋不到表情,她只是淡漠地起身,轉身。
「紅瑗,你去哪裡?」
「白衣長老說得對,既然我什麼都不怕,此刻就應該在他身邊,一直陪著,人間也好,地獄也好,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可以了。青淵哥哥,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人間。」
因為那裡有葉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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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夠親眼看見這漫天的飛火,那該有多好。
葉炙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步子,直到自己的臉頰有了沸騰的感覺,外面是火,一定如同二十年前一樣淒烈。
「看來,你果然沒有騙我,真的很高興。」
他聽到了那個蒙面黑衣人的聲音。
「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的敵人要死了,但是你也必須死去。葉炙,你一定感覺到了這飛天的大火,你不會有逃生的機會了。」
葉炙微微點頭,他已經幾天沒有進水了,幾乎不能說出話來。
「他死了,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該走了。雖然,你讓我沒了主子,不過我倒是不生氣,反而還要給你一樣東西,一樣你夢寐以求的東西。怎麼說我這輩子山沒有服過什麼人,你算是頭一個。」
葉炙感到有一樣冰冷的東西遠遠地傳了過來,放在了他的掌心。
是鳳闕劍。好冷,直到今日,依舊可以感受到當年劍刀的冰冷。
「寶劍與葉炙同葬身於火,也算相得益彰了。葉炙,好好保重吧,雖然說我有我的規矩,不能救你。不過,我倒真的希望有什麼奇跡發生。」那男人笑著離開,邊笑邊說:「這火真大,當它燃燒到你身上的時候,就是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當它燃燒到他的身上的時候,就是秦遇之離開人間的時候。
是期待,還是惶恐呢?
終究等不到了……紅瑗。他把手裡的繡花鞋牢牢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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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炙,不要察,不管是生還是死,紅瑗都會和你在一起。」
睡夢裡,他覺得暖,不自覺地靠近了那溫暖之處,如同嬰孩躲在娘親的懷裡,充滿了依戀,這樣的感覺,唯有幼年時期才有過。
是紅瑗嗎?
他張了張嘴,卻終究喊不出來。
「丫頭,你這樣子不成的,就是你耗盡了體力也救不成他,反而還累上了自己的性命。」土地爺只是從地裡冒出一個頭來,他的眼淚、鼻涕全都糊在了一起。
幾曾有過這樣慘烈的事情,一個基本上沒有什麼法術的小妖,只是憑著自己的肉體、自己的本靈來護住受傷的愛人,靈力漸漸消失,人形漸漸退化,黑髮成了血紅的顏色,還有那妖綠的眼眸。人都說狐狸精是世間最美的,此刻他信了。
「不,說好了要在一起的,所以死也應該在一起的。」既然要在一起,怎能讓他孤零零的去。
紅瑗!
果然是紅瑗,一個從一開始就一直維護他、幫助他的妖精,喜歡笑,喜歡與他鬥嘴,充滿了生命力,如同春天剛剛開的花朵,純白的,絲毫沒有沾到人間的污穢,她這樣的生命是不應該走的。
「丫頭,你這樣下去會死的。」
葉炙在心裡吶喊,不,她不會死,也不能死,雖然說彼此之間有了約定,可他是葉炙,葉炙的話是不能相信的。紅瑗,以後的路要一個人走了,千萬要笑,不能哭,地獄的火只適合無情的葉炙,不適合她。
繡花鞋他就帶走了,下一世見面的時候,也有一個憑證。紅瑗呀,下一世要在一起的。
對不起、對不起……葉炙一向不會道歉,可是對著紅瑗,他也只剩下這一句了。
他輕輕抬起手,把全身的內力灌於掌中,然後對著胸口最後一擊。
頃刻,夢斷。
一切是如此平和,他果然如當日所言,會笑著從容離開。如何不笑?心愛的人就在身邊為他送終。
土地爺最先察覺了異樣,它跑到葉炙身邊,吃驚地發現,這個男人身上一點氣息也沒有了。
而他的手掌正貼在自己的胸口……
「丫頭,他死了。」
紅瑗頓時止住了所有的行動,她看看土地爺,又看看在她懷裡的葉炙,茫然地說:「土地爺,你說什麼呢?」
「他死了,剛才他的心脈就斷了。」
「不會、不會!」她搖著頭,只是把葉炙抱得更緊,「我們說好了要在一起的,葉炙不會騙我。」
「傻丫頭,他是想用死來救你,你難道不打算領他的情意嗎?」
「我領,我如何不領了?」
「那你就該放下他,跟我走。」他上前要拉她,可她輕巧的避開了,「丫頭,這地牢要毀了,再不走,到時候連我也不能救你。」
「他果真死了?」
「是的。」
「他為我而死?」
「是的。」
「土地,你說,他愛我嗎?」雖然他說了,卻還是那樣的不真實。
「若是不愛,他這樣的人,又怎會為你犧牲到這個田地?」
紅瑗摸著葉炙的頭髮、眉梢,以及他輕輕彎著的唇角,似乎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溫和的笑好美……也想起了在蘇州時,他第一次抱起她,如此相近。而後,他在火海裡救了她,從此傾心。為何昔日他能夠救得了她,而此刻她卻是如此無助。葉炙,他就那樣希望她一人獨活嗎?「好,我隨你走。」
看她終於放下了葉炙,土地爺這才鬆了口氣。
「我先下去,你跟著。」
它一頭鑽進了上裡,又不放心,探頭上去瞧了瞧,看見紅瑗跟了上來,才重又回去。可是,它在土裡等了許久也不見她下來,於是再出來,然後,它看見了一幕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的畫面。
紅瑗抱著葉炙陷在火海中,紅色的發在火中燃燒,燃到生命的盡頭。
土地爺大呼其名。
她卻婉轉而笑,燦爛一如春花。自己的命,是葉炙從火裡救的,如今就在火裡還給他吧!這樣子,在黃泉也好做伴。
接著,這牢就塌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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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個世紀已經過去。
當她在一片廢墟中回過神的時候,竟然看見了那個一直都沒有出過狐族的青淵哥哥,而他的身邊就站著始終同他一起、白衣如雪的白衣。
「青淵哥哥。」
青淵只是歎了口氣,一句話都不說,而他的臉色卻蒼白得可怕。
「青淵哥哥。」
「笨蛋,你叫什麼,你難道瞧不出來,你的好哥哥為了救你這個妹妹和你的情郎,已經費盡了心力嗎?」白衣終於說話了,只是一開口還是冷冰冰的。
紅瑗低頭尋找葉炙,果然發現他就在身邊,探探他的鼻息,雖然微弱,卻又重新有了。
「哥哥?!」
青淵緩緩展開笑容,帶著寵溺的味道。「丫頭,以後再也不要讓我擔心了。」
「哥哥,謝謝你。」眼淚一滴滴滾了出來。
「謝什麼呢,我們是親人呀。」
「真是個惹是生非的笨丫頭!」白衣顯然還在為青淵出手相救而受傷的事情耿耿於懷。
「這裡怎麼成了這樣?」紅瑗疑惑,那火不是該只燒了地牢嗎?如今看來,整個秦府好像都給毀了。
「我吹了把風,所以就這樣了。」白衣理所當然地回答,「誰叫這個可惡的人類連要死了都那麼討厭,還要惹出麻煩,傷了青淵,當然不能輕饒了。」這下子,這個曾經作惡的秦遇之恐怕真的是連屍骨也燒得不剩下了。
青淵為人寬厚,卻也護短,所以這一次白衣的行為他沒有阻攔,看著滿地的焦土,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我雖然救了他,可是他的眼睛卻因為中毒太深,沒有辦法挽救。」
「這樣子就已經很好了,看不見也沒有關係,我會當他的眼睛的。」本來以為死定了,居然還能死裡逃生。
青淵覺得她有些悲傷,不忍如此,就不顧白衣的皺眉,打算再為她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