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位老闆也很有意思,直接就將莫棋的假單撕了,告訴莫棋,一年後看成果,至於其他雜事,那就不必交代了。
現在莫棋真的很感激這位斬老闆,這若換在從前,他恐怕早被請吃炒魷魚了。
他把這件事告訴路露,惹得她一陣笑。
她才剛開始進行化療,後遺症尚未出現,除了臉色有些青白外,娃娃臉、清純的氣質一如從前。
不過化療也讓她有些不適,今天一整天,她反胃欲嘔,連水都快喝不下去,看得莫棋無比心痛。
「你那位老闆倒是個有趣的人,不過……」她拍拍莫棋的手。「木頭,這樣的人可以是個很好的上司,也可以是個很可怕的主管,你得當心了。」
對於她的話他不是很明白;本來嘛,他是一心鑽進遊戲裡的人,哪比得上她從事服務業,日日接觸三教九流各路不同人馬來得會看人,看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便能約略猜出這人的心性脾氣。
她笑著放緩語調。「你說過這位老闆很年輕,名號很響亮,經手的收購案有幾百件,件件都辦得漂漂亮亮的,對不對?」
他點頭,一邊拿枕頭給她墊背,一邊倒水緩緩餵她喝。
「那些事我也是聽公司的人說的,都是傳聞,什麼老闆行事嚴苛,是經商奇才、鑽石單身漢……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無風不起浪,謠言不可盡信,但偶爾聽聽,倒也能歸納出一些事實。你那位新老闆嘛……我想能力應該是很好,用人唯才,但也因為他只看才能,所以在他面前千萬不要倚老賣老,否則不管你曾經對公司有多大的貢獻,一旦失去利用價值,很快會被捨棄。」她想,那位新老闆的嚴苛批評也是由此而來。
「所以,木頭,你在這樣的老闆底下做事更要兢兢業業,不能出絲毫差錯,不然就等著被資遣吧!」一大段話說完,她都有些喘了。
他為她拍背,不忘繼續餵她喝水,這老半天了,她一杯水才喝了三分之一,嘴唇都乾裂了,可是食物一進胃就想吐,真的挺麻煩的。
「這一點老婆妳就不必擔心了,我從來也沒有發大財的願望啊!做遊戲是興趣,能把興趣變工作,以前覺得還好,但現在想想,我實在太幸運了,能做自己最喜歡的事,還能靠它賺錢。我會繼續開發新遊戲,但有一天,我真做不出好的遊戲時,我自己會離開,不怕那些煩人問題的。」
她艱難地嚥著水,邊說:「之前還老擔心怕丟了工作,現在反倒看開了。」
他握住她的手,很真心誠意地說:「我不過是終於知道自己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而已,沒有工作、繳不起房貸又怎麼樣?了不起我們把大房子賣了,換間小的,反正就我們夫妻倆,能吃多少、喝多少?妳也不愛名牌珠寶,青菜蘿蔔照樣吃得飽飽的。我呢!只要身邊有妳,就算要我去鄉下種田、吃野菜,我也開心。」
這傢伙,幾時學會玩心機了,居然繞著彎兒告訴她,有她才有他,否則……就兩人一起走吧!
「你在威脅我嗎?」她瞋他一眼。
「老婆,妳想到哪裡去了,我不過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不管老闆是什麼樣的人,我做好自己的事,又不求他什麼,所謂無慾則剛,無求品自高。我是不會怕他的。」偷偷擦一把冷汗,其實他真的有偷偷在想,沒了她,他活下去也沒意思,不如一起走好了。
「哼!我什麼都依你了,你再氣我,讓你好看!」說著,路露忍不住又摸摸肚子,雖說是迫不得已,但讓一個做母親的捨棄親生子,那真是比剖心更痛啊!
「不會不會,這輩子我絕不氣妳,妳說東,我絕不向西,妳讓我坐,我也不會站。」他著急地說著,就差沒詛咒立誓了。
「算你識相。」她掩下一個哈欠。
「妳累了,要不要睡一下?」可是水才喝了半杯啊!想叫她喝完再睡,但看她疲憊的樣子,又捨不得……算了,睡醒再喝也是一樣的。
「嗯,我瞇一下眼……」她話才到一半。
「小露。」卻是雲芸和藍嵐來探病了。
「小芸、嵐嵐。」儘管精神不濟,但看到好友,路露還是很高興。
「妳怎麼樣?」藍嵐搶著衝到床前,看著路露憔悴的神色,一雙水靈大眼已霧氣纏繞。
「別哭啊!嵐嵐,我很好,真的。」為了讓好友放心,路露強撐著身子坐起來。
莫棋趕緊又在她背後墊上一顆枕頭,讓她可以坐得舒服點。
「可是……」藍嵐紅著眼眶還想說些什麼,雲芸悄悄地注她腰間一擰。「哇!」她疼得叫了起來。
「她能出什麼事?」雲芸搶過話頭:「沒見過這麼幸運的人,從檢查報告出來,到找著合適的捐贈者,前後不過七天,都可以列入金氏紀錄了。」
莫棋偷偷給雲芸丟過去一抹感激的眼神,謝謝她把話題轉開,否則照藍嵐和路露剛才那種對話發展下去,最後一定要講到小孩子的問題上,路露又有一場好哭了。
雲芸歉意地扯扯嘴角,她一直在為之前冒充家屬去聽路露的檢查報告而心懷歉疚。
莫棋對她擺擺手,要她不必在意,並對路露說:「老婆,既然小芸和嵐嵐來看妳,妳們聊一聊,我再去倒點水。」
路露點點頭,讓他自己去忙。
莫棋離開後,路露問藍嵐:「好端端的,妳叫什麼?」
藍嵐只是沒心眼,又不是真蠢,雲芸都用這麼重的手段警告她了,她還會不識相地去招惹路露的眼淚嗎?
「嗚……」她紅著眼搖頭。「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鞋子進了粒小石子,剛剛跑太快,被刺了一下,好痛。」
「怎麼這麼不小心?」路露揚起一抹苦笑。「趕快把石子倒出來,別再刺到了。」
「噢!」雖然是假的,但戲也要做得足,藍嵐正想找個地方坐下來脫鞋子,卻發現……
「小露,妳……這是搬家嗎?」雖然是單人房,可他夫妻倆也搬了太多東西進來了,瞧,椅子、桌子,地板上都堆滿了,哪還有地方給她坐?
「呵呵呵……」路露也覺得很無奈。「木頭太緊張了,他就怕我在這裡吃不好、睡不好,所以連我平常習慣睡的忱頭都搬來了,才會變成這樣,連壁櫃裡也是塞得滿滿的。」
「那這些電腦、印表機又是怎麼回事?妳家那根大木頭不會連工作都要搬到這兒做吧?」雲芸問。
「他是這樣打算的。」路露點頭。
「他老闆沒意見?」雲芸很是訝異。
「那位老闆說,他只看成果,不在乎過程。」路露說。
「好好喔!」藍嵐一臉羨慕。
「哪裡好了?」雲芸撇撇嘴。「我說那位老闆太會算了才是,讓員工自己去吃草,水電都不用他的,他省下了多少開銷。」
路露下巴差點掉下來。「小芸,我也服了妳了,什麼事一到妳嘴裡都能變樣。」
藍嵐在一旁拚命點頭,雲芸那張嘴實在太壞太壞了。
「我只不過是說出事實。」奈何當事人卻是非常驕傲。
莫棋倒完水回來,站在門口,聽著三個女人吱吱喳喳的。
無論何時何地,見到這幕場景,都會讓他聯想起當年那曾經的熱戀情狂,對比如今的真情似水,心頭總是一片的暖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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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露開始做治療的過程倒是順順利利的,不過隨著用藥的增加,身體的抵抗力變差,只得住進隔離室。
莫棋雖然不能時時見到她,但只要老婆最後能痊癒,小小的分離他也不在乎,就抱著電腦待在走廊,一邊工作,一邊等著每天的開放面會時間。
每天他只回家一個小時梳洗換衣,連睡覺都在走廊上隨便一窩,就算了事。
他這癡心的樣子大獲眾醫護人員的好評,都說他和路露是現代恩愛夫妻的典範。
其實莫棋哪裡在乎這些,他只要老婆能痊癒,其他一概不管。
聽醫生說,她的前期治療就快結束,再過幾天便可以進行骨髓移植,康復的日子指日可待。
但是……「捐贈者突然反悔?」他不敢相信地瞪著醫生。「先前不是說好的嗎?為什麼突然又反悔不捐了?」
「這個院方也不清楚,捐贈者只是打通電話過來說他不捐了,這……院方也很訝異,我們……對不起,莫先生。」
「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現在都治療到這種程度了,難道還能停止?」大量的化療把路露的造血機能都破壞了,現在說沒有新的骨髓來移植,那不如當初不化療,她還能多活些日子。
「莫先生,你先不要著急,院方會繼續與捐贈者聯繫,希望能再度取得他的認同。」
「不!」都發生這種烏龍事了,要他再相信醫生的話,很難。「你告訴我那位捐贈者的資料,我自己去找他。」哪怕要他跪,要他求都行,他現在絕對不能斷了這條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