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等等!我的行李——」一堆搜購的稀奇古怪玩意兒還在客棧裡,那可是京城裡看不到的。
「你已暴露了身份,還敢回去?」分明是找死!
唉!這小妮子果然是個麻煩人物!
好不容易擺脫了一群人的追殺,不知不覺兩人卻已跑到認不清東南西北的荒山野嶺裡頭。
好不容易停下腳步,妘曦喘得上氣幾乎不接下氣。
「敢……敢問俠士尊姓大名?日後待妘曦回京一定……請……」
「用不著!」男人疏遠淡漠的聲音打斷了她。
好個性格的男人!妘曦在調勻氣息的同時,不免暗自讚歎道。
男人鼻樑以上覆著銀色面具看不清楚面貌,但一雙薄唇卻異常好看,更有著練家子清逸修長的體魄,只是一身疏冷的氣息難以接近。
「這怎麼成?你放心!我家很有錢,我阿瑪他是……」
「你這京城嬌嬌女簡直不知天高地厚,沒弄清楚狀況就往龍潭虎穴闖,分明是想送掉小命!」男人非但不樂意救人,甚至還慍怒的教訓起她來。
這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教訓她!
妘曦眨著大眼,什麼也聽不見,只是怔怔的盯著這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回去吧!這裡不是姑娘家該來的地方!」他倏然背過身子,躲避她打量的目光。
啥?他說她是嬌嬌女,姑娘家——她疑惑的低頭瞥了眼自己。
「你知……知道我是女的?」妘曦倏的一驚,驚羞的急抱住胸口。
他……他是怎麼知道的?她穿了大哥的衣裝,渾身上下絕嗅不出半點脂粉昧,怎還可能被他識穿?
「你的偽裝蹙腳得可笑。」包裹在衣服下的玲瓏曲線,也惟有那票瞎了眼的老粗、莽漢才看不出來。
「你真無禮!」妘曦跺著小腳,惱羞成怒的嚷道。
「開玩笑的!是你方才自己報了名字。」
出乎意料的,始終繃著臉的男人竟笑了,低沉醇厚的笑聲好聽得直撼入心魂。
妘曦愣愣的眨著大眼,看著他揚起薄唇牽起的那抹好看笑容,不禁有些恍惚。
他不但渾身充滿男人的陽剛魅力,還很聰明!
而且他說話半分認真、半分戲謔的方式,還隱約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
不!她在想些什麼?人家可是了不起的俠士,不是永瑼那個成天玩樂、只會欺負人的傢伙!
「我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這實在不公平!
「鏡人。」
鏡人?好性格!連名字都這麼與眾不同!
她興奮的急喘了口氣,又急忙說道:
「那我就叫你人大哥吧!」妘曦一徑喜孜孜的說:「人大哥,你打哪兒來的。怎麼會——」
「你到底是怎麼來到江南?」他打斷她,急欲知道她是怎麼來的。
她這個單純天真的溫室花朵,如何能度過危機四伏的長途跋涉,安然來到江南的?
「我偷了我大哥的密函,我是靠著它到驛站請人派馬車送我下江南。」那些人一見到密函,莫不惟惟諾諾的聽她吩咐,連聲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你很聰明,但在江湖生存並不能只靠著一點小聰明。」這丫頭,好事沒做過幾樁,鬼主意卻一大堆。他在心裡哼罵。
「我有腦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不只是『一點小聰明』。」她不服氣的反駁,身為瓜爾佳世族的尊嚴不容許被看輕。
怪哉!在初識的陌生人面前,她通常都能保持相當得體的禮貌與風度,但他卻讓她忍不住想爭。
「回去吧!」他雲淡風清的聲音驀然驚醒了她。
嗄?她的小嘴愕然大張,他要她回去?
「像你這種出身富貴人家的千金格格,險惡江湖不是你這種嬌貴的溫室花朵能涉足的。」唉!她甚至單純得分不出善惡。
「我才不回去!」妘曦岔岔的瞪著他,似乎把他也富成跟那群追殺她的同一夥人。「我才來幾天,更何況我還要查案……」
「身為密使,查案不是這麼查的!」他不得不說,她查案的功夫真的很別腳。
真服了她!
好好一件簡單私吞賑款的案子,也會被她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果真一如她的行事風格!
「你怎麼知道我是密使?」妘曦詫異的緊盯著他。這種極為機密的事該是朝廷之人才會知道,怎麼他一個江湖中人會如此清楚?
「我……」槽!他竟大意洩了口風。「我是你大哥同為密使的同僚。」他索性將錯就錯。
「你是我大哥的同僚?這麼說你認識我大哥了?」妘曦抓著他,激動得宛若他鄉遇故知似的。
「嗯,我們……很熟!」他含糊的敷衍道。心早已被她緊抱著自己手臂的柔軟身子給撩得莫名恍惚。
「大哥他發現我拿走了密西?」
「嗯,你大哥他——發現你拿走密函,所以——要我——」他不知所云的支吾著。
「他要你來幫我查案?」她驚喜的大嚷著,身子更忘形的幾乎快整個貼上他。
「嗯——」該死!她的身子若繼續在他臂上蹭著,他不能保證自己還能保持理智。
「太好了!那這樣我就有伴了。」
妘曦歡天喜地的歡呼聲驚醒了他,他如大夢初醒的一轉頭,才發現自己糊里糊塗答應了什麼。
不!他是要來帶她回京,不是來這陪她胡鬧的!他在心底狂吼著,卻發現已改變不了事情,否則這丫頭定會 唆到他耳朵長繭不可。
第一次,他驚覺自己竟被這個小丫頭給攪亂了思緒。
他到底是怎麼了?不過是小小一個磨蹭的舉動!竟會讓他——唉!
「查案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簡單,尤其是今天的事,更看得出來你的腦子有多簡單。」他不善的口氣半是氣惱她,半卻是氣惱自己。
他毫不客氣的批評,惹得她小臉一陣羞紅,但她隨即氣呼呼的替自己辯解道:
「誰叫他們暗懷鬼胎、否則事情應該是會很順利的。」找到嚴剛、問出賑款的下落,就此結案。她天真的如此打算著。
「說你腦筋簡單,還真沒有冤枉你!」他提著劍,轉頭就往山裡頭走。
「喂,你去哪兒?」他該不會是想把她丟在這兒吧?她有些氣短的覷了眼漫天荒煙的四周。
「天快黑了,今晚得有個棲身之所。」
「我們可以去住客棧,若是你缺盤纏,我這兒有的是銀子。」她連忙在後頭喊著。
「你的『辦案功夫』已經驚擾了嚴剛那群人,若進城去還想能睡得安穩嗎?」
他的意思是說,今晚她——不!「他們」得露宿荒野?
「可是,這荒郊野外怎能住人?」始曦拒絕再往前走一步。
「隨便你!」
他性格得沒半點人情昧,也沒有半句哄慰安撫,蠻不在乎的丟下一句話就自顧自的走了。
「喂,你不能丟下我!」
她在後頭喊著,四下瞥了眼詭暗的林間,一跛一跛的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第八章
仲秋日短,不過半個時辰,原本明亮的天色已降下一片闔暗的夜幕,無邊的黑沉沉籠罩在荒野林間。
一堆熊熊的火驅走了深山野林間的蕭索寒意,兩人隔著火堆遙遙相對,嗶剝作響的柴火燃燒聲延續著兩人的沉默。
這一路上山以來,鏡人就沒正眼瞧過她一眼,冷漠得讓她幾乎以為自己只是抹遊魂。
「人大哥,你究竟是哪家的貝勒?做這種暗中查案的密使多久了?」
妘曦把玩著手上硬得幾乎可以砸死人的野兔肉,清了清喉嚨打破沉默道。
他頭也不抬的專心啃著焦黑難辨的兔肉,吃相斯文令人著迷。
他不只脾氣古怪,手藝還很糟——研究好半天,她又下了個結論。
「你很神秘,為什麼要覆著面具?」只看得到一張引人遐思的唇,想像空間實在太大。
他是其貌不揚?還是直來直往的臭脾氣替自己樹立了大多死對頭?一個晚上下來,她總感覺這種隔閡與防備令人難受。
「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火堆另一頭的身影冷傲得甚至連看她一眼也不曾。
「這算什麼?我甚至連我的祖宗八代也全交代得一清二處,而我卻連你的身份也不知道,簡直不夠義氣!」他們現在可是站在同一陣線耶!
「沒人要你說,是你一個晚上嘴巴吱吱喳喳說個不停,不聽都不行。」啃掉了半邊兔肉,他終於頹然將它插立在火堆旁,顯然連他自己也難以下嚥。
「再說,你一個姑娘家,跟人談什麼義氣?」他板著臉冷嗤道。
「我這是坦白,既然有緣相識,就該坦承相對。」她不惜搬出長篇大論試圖說服他。
「我要睡了。」
他置若未聞的逕自起身找了塊僻靜的地方,準備和衣躺下,顯然已受夠了她這一路來的 唆。
「既然你識穿了我的秘密,你也該以真面目示人。」遮遮掩掩算什麼?她憤慨不平的衝到他跟前就想去扯他的面具。
「我有我不能洩露身份的理由。」他身手利落的一躍,人已在幾尺之外。
「什麼理由?」至今天底下還沒有她想知道,卻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