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言纖登時語塞,不得承認他們說的確實是事實。
就在僵持不下之際,地上的男人卻突然動了動眼皮,悠悠的醒了過來。
「你……你們是誰?」
男人睜開眼,一見這些陌生的魁梧男子,不禁露出驚懼的表情。
「你別怕!我們是唐虞縣第一府衙的捕快……」言纖朝他遞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言先!」凌展冀急忙出聲阻止她洩露身份。
「這位差爺,你放心,我也是前來找山賊報仇的,絕不是那批江洋大盜的黨羽,你大可放心。」男人彷彿看出凌展冀的心思,緩緩解釋道。
「你叫甚麼名字?你剛剛說要上山找山賊報仇,又是怎麼一回事?」聽他這麼一說,言纖可忍不住好奇了。
「我叫梁尚君,曾是雨棠鎮上專做燒餅生意的人家,奈何多月前的晚上,家中竟遭這批無惡不作的山賊闖入,他們不但搶光了我畢生的積蓄,也殺了我一家老小,當時我雖身受重傷卻僥倖不死,便立下一願,此生必當誅滅祈山四盜,以報我滅門之血海深仇。」梁尚君面色沉痛的回憶道。
「那你又怎麼會一個人受了重傷躺在這裡呢?」言纖探了眼他胸口大小不一的刀口,接著問道。「我的傷痊癒之後,便尋名師勤學苦練了數月之久的武功,決定獨自一人到祈山去找這些山賊報仇,只是人都還沒有到山腳下,就被他們的爪牙發現了,我單憑一人之力自然是寡不敵眾,差點死在這荒山野嶺,我真是太沒有用了,連妻小的血海深仇也沒法報。」說到傷心處,梁尚君不禁涕淚齊下。
「可惡的山賊,我言先非將你們一網打盡,讓你們無法再傷天害理不可!」言纖聽了不禁憤慨得破口大罵。「你放心,你這個仇我們一定幫你報!」她拍著胸脯保證道。
「多謝差爺幫忙,只是滅家之仇不共戴天,我曾發過誓,將來一定要手刃這批毫無人性的山賊,請差爺務必帶著我一塊上山親眼看他們接受王法制裁,你的大恩大德,我梁某來生必當結草以報。」說著,梁尚君的腦袋瓜便拚命地在地上咚咚作響的磕了起來。
「梁兄弟!你快請起,你行此大禮豈非折煞我?!」言纖彷彿受了驚嚇似的,也咚的一聲跟著跪在地上。
「梁公子,你的遭遇的確令人同情,只是我們此行前去生死未卜,若讓你同往,恐是害了你,所以梁公子還是請回吧。」凌展冀依舊不為所動。
「差爺!請你行行好,讓我跟你們一塊上山剿匪吧。」梁尚君仍不死心。
「很抱歉,我實在不能答應你。」行走江湖多年,凌展冀自有他的顧慮。
「他不能答應你,我答應!」
一股不知哪來的勇氣讓言纖衝動的開口,登時一旁的捕快們紛紛倒抽了口冷氣。
「言先,他身受重傷,會拖累大伙的腳程,對他也沒有好處。」凌展冀咬著牙警告道。
「差爺!你儘管放心,我雖然受了傷,但是也算有些功夫底子,自行運氣療傷幾個晚上就可以恢復大半,絕不會拖累你們的。」梁尚君急急的保證道:「更何況你們人單勢孤,若有我同行,也算多個幫手。」
「是啊!而且我也會照顧他的。」言纖也緊跟著補上一句。
看著言纖與梁尚君懇求的眼神,以及眾捕快們滿臉同情,一致向弱勢團體倒戈的情勢看來,他連想說聲不都不行。
他不管了!就算言纖將會為她自個兒惹來多少麻煩,他都不想管了。
她該學會自作自受!
「隨便你!」凌展冀粗聲丟下一句,扭頭就走。
身後的言纖聞言露出驚喜的笑容。
「太好了!」她開心的抓起梁尚君,忍不住尖叫。
「謝謝這位小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梁某沒齒難忘……」
「我叫言先,你的年紀應該比我年長,我看以後我就叫你梁大哥好了。」
兩人迴盪在山壁間的雀躍聲音,逐漸隨著前行的腳步聲遠去……
? ? ?
「來,梁大哥,這些包子給你。」
「梁大哥,你累不累?傷要不要緊,要不要歇會兒?」
「梁大哥……」
接下來的幾天,言纖不負之前的允諾,對梁尚君果然是「照顧有加」,一路上就只見言纖張羅這、張羅那的慇勤照顧著。
尤其兩人不知怎麼的竟極為投緣,悄悄話終日說個沒完,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形影不離。每回半途休息、吃飯,就只見他們兩人湊在一塊竊竊私語,叫眾人羨慕得緊。
只是這樣的情景,在凌展冀的眼中看來可就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尤其是每回見了形影不離的兩人,他竟像個被老婆戴了綠帽的男人似的不是滋味。
凌展冀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傻瓜!
老實說,他在乎的是甚麼,連他自個兒也不清楚!
只是為何一見到言纖跟別的男人黏在一塊,心底就酸得難受,一刻也沒法平靜。
尤其是每晚臨睡前,言纖身旁還躺著端著張狂笑容的梁尚君,更令他氣得因此好幾夜都輾轉難眠。
「梁大哥,你還好嗎?臉色這麼蒼白,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這天休息過後,一行人趁著午後陣陣舒爽的午風才走了幾里,他的身後又傳來言纖那個幾乎想讓他捏碎拳頭的焦急聲音。
然而惟有他自己知道,更讓他氣惱的卻是心裡那種不明所以的焦急與不安。
「凌捕頭,梁大哥的傷口又犯疼了,我們能不能在這休息一會、歇個腿?」
凌展冀轉過頭,瞪著她好一會,才不情願的開口:
「我們離方才休息還不到半個時辰。」他的語氣冷靜平和,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知道,可梁大哥他……」
「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嗎?你終日只想著照顧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可有將此次緝盜的任務放在心上?」凌展冀大發雷霆的吼道。
「我……」言纖雙眼圓睜,被他這突來的暴怒給嚇著了。
「我的傷不礙事,你們千萬別為我起爭執……」一旁的梁尚君連忙打圓場。
然而正忙著用眼神較勁的兩人,卻不約而同的轉頭橫了他一眼,彷彿怪他的多事,半晌才又繼續眼對眼對峙著。
空氣中登時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直到凌展冀遽然掉頭而去。
言纖雙拳緊握,氣呼呼的瞪著那個冥頑固執的背影,直有一種想找他打上一架的衝動。
尤其看到眾人因為他這股突如其來的無名怪人,而個個戒慎恐懼的模樣,言纖心裡更不免光火。
怪?喔,是的!從小他的脾氣就怪,一個年紀連十根指頭都數不滿的孩子,講話卻老是一副老氣橫秋的小糟老頭樣,還總愛拿一雙睥睨的眼睛看人,好似這世上除了他自個兒外,全是些見不得人的畜生、害蟲似的。
就因為他老是這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她才會老是不服輸的同他吵個沒完。
他那個神氣樣,叫人怎麼也嚥不下那口氣。
「怪傢伙!」言纖氣極忍不住罵道。
「言先!」一夥人聞言不禁大驚失色,急忙想摀住她的嘴。
總捕頭的脾氣他們是知道的!
雖然他有副讓他們大伙敬佩的俠義心腸,對於下屬亦是照顧有加,但這並不表示容許有人能踩在他頭頂上,挑釁他身為捕頭的威嚴。
「你——說——甚——麼?」
來不及了!凌展冀已經轉身,用那雙冷酷如冰的眼眸朝她掃來。
這下言先可有得罪好受了——眾捕快愛莫能助,只能各自找個安全地點暫避火頭。
「我說你是個怪傢伙!」
言纖可不怕他,自小他們就是一路打大、較量大的,他的大嗓門跟那張冷冽的冰塊臉,可嚇唬不了她。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個小小捕快不服總捕頭的命令,還惡言頂撞,你該知道後果。」凌展冀眼中仍是一派的冰冷。
那樣狂傲冷酷的氣勢的確是令言纖不安,只是,吞下一口唾沫,她的膽子一下又大了起來。
「你……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能拿你怎麼樣?」出乎意料的,凌展冀竟然扯開了嘴角。
「問得好!」一抹惡魔似的笑隱隱浮上他的嘴角。
? ? ?
「你不能這麼對我!」
言先拖著一大袋乾糧,氣喘吁吁的緊追著前方一群昂首闊步的男人,憤怒的尖叫道。
「這不公平!這簡直就是挾……挾怨報復……」她乏力的停下腳步,上氣幾乎不接下氣。
這算甚麼?為了她的一句話,他竟殘忍的將這一大袋乾糧丟給她,簡直是……虐待良才!
她可是個做大事、前途無量的人才,竟然叫她做這種沒腦筋又費體力的事。
「要不就痛痛快快的來打上一架,別用這種不光明的手段乘機報復。」
她丟下肩上的布袋,發洩似的朝前方幾乎快沒入地平線下的黑影狂嚷道。
即將西下的太陽將一群人的身影拖得有如鬼魅般瘦長,像是在嘲弄她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