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介意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柔弱,甚至還曾經撲進他寬闊的胸膛,發洩自她懂事以來第一次的嚎啕大哭。
他讓她感到安心,讓她卸下了向來她在國家、在屬下、在契佐王面前所維持的武裝。
「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要保護我!」契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薛品倫不好意思的別過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自量力?」他到現在為止都還是在受契芙保護呢,有什麼資格說要保護她?
「嗯,有一點……」她泫然淚下,但嘴角卻是噙著笑意。
唉!果然連契芙也這麼想。
「不過,雖然不自量力,但你倒還滿有勇氣的。」契芙反手拭去臉上的淚痕。
真的,誰敢娶一個像她這樣強悍的妻子?又有誰敢對著一個武功高過自己的女人說要保護她?所以說,他非常有勇氣。
契芙這句話就像是在薛品倫黑暗的世界裡投下一線曙光,「這麼說,你願意等我,給我這個機會嘍?」
契芙搖了搖頭,「機會是要靠自己爭取的,況且我的年紀也不小了,可不會等你太久;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個建議,今天晚飯前,最好能將這一套避敵的身形步法學會。」
「是,我一定會學會的。」只要他學會,他與契芙之間的差距就又縮小了。
***
出兵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天色未明時,練習場廣闊的黃土地上已整齊地排列著全副武裝的厥耶軍。
或許是因為時節已進入雨季,這日漠北的清晨還帶著絲絲涼意。奇怪的是,在這沉靜的廣場上,卻不見平日狂作的強風,彷若上天也體察到什麼似的,使這凝重的一刻感覺起來更加肅穆。
成行成伍地靜默立著,厥耶士兵們等待的是契佐王及主將契芙的出現。
另一方面,在宮殿的長廊上,薛品倫正在與契芙話別。雖然說是話別,但情況又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
「芙,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望著穿著鎧冑的契芙,薛品倫不得不讚歎她此刻渾身上下所散發出的一種英氣美,但是相對的,她那身裝扮也讓他感到不安。
「品倫,你不該做這種無理的要求。」
「可是,我的眼皮已經連續三天跳個不停了,我擔心……」
「呸,呸,你可別觸我霉頭哦!」就要帶兵出征了,她可不想在出兵前沾惹晦氣。
「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我不該這麼說,但我真的有一種強烈不安的感覺,就好像……我們就快要分別了……」
「我們是就快要分別了沒錯啊!」契芙笑得羞怯。「不過也很快就會再見面的嘛!」契佐王說過,等她凱旋歸來時,就答應讓他們倆正式拜堂。
「我不是那個意思……」唉,要怎樣說才能表達他心中的那一股恐懼和不安?
「放心吧,聽說納婪軍只是人數眾多而已,根本沒有什麼作戰能力,你之所以會感到不安,是因為你從沒看過戰場上的厥耶軍之故。」更何況,還有她這個「全勝主將」在呢!
雖然契芙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證,但是薛品倫依舊揮不開那抹愈來愈大的不安感。「那麼,你也讓我加入吧!讓我跟你一塊兒去好不好?我不想在這時候和你分開呀!」
雖然他這麼說教她很心動,但是,她不能讓他涉入危險之中。「不行,我說過你上戰場會很勉強的。」
「我……」他真是愈來愈憎恨自己的軟弱了!
「小子,還在離情依依啊!」契佐由長廊的那一頭走了過來。「放心吧,芙兒不可能會輸的,最快的話,她明日午後就可以回到厥耶了。到時候,你們倆的婚期就由你們自己去訂吧!」
「討厭啦,王幹嘛在人家面前說這些嘛,羞死人了!」契芙像是個害羞的大姑娘般低垂下頭。
「哈……哈,我的芙兒什麼時候變得也會害羞啦?」契佐朗聲笑道。
真的不要緊嗎?看他們父女倆一派輕鬆的模樣,難道說真是他多心了?
薛品倫讓自己深呼吸一口氣,試著平撫心中的那一抹緊張感。
「王,公主,時候到了。」前來催促的人是明軫。
剛才他們最後一段的對話,明軫一字不漏得聽了個一清二楚,這讓他的臉色更顯陰鬱。
「明軫,你最近的臉色不太好,話也變得很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有沒有找池大夫看過?」從前和她一起練武、談笑的明軫,最近好像突然靜了許多,契芙有些納悶他的轉變。
「不,明軫很好,多謝公主的關心。」只是簡單的一句問話,卻頓時讓明軫的心情好了許多。「還請王和主將趕緊到練習場吧!」
東方的天際泛起了魚肚白,這意謂著出發的時候到了!
薛品倫在一旁靜靜地望著契佐王帶著大家呼喊勝利口號,最後,情緒高亢的士兵們便由契芙騎著馬領頭,往城西出發。
他雖沒見過厥耶軍打仗,但看他們每個人都自信滿滿的樣子,他衷心希望自己這沒來由的心悸只是他個人的杞人憂天而已。
第8章(1)
今早的雲層厚重,空氣窒悶得彷彿教人透不過氣。這是個相當寧靜的一個早晨,寧靜得教薛品倫幾乎要窒息!
不行!他的心根本無法靜下來!薛品倫停止打坐,自床上一躍而下。
這簡直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難道上蒼也感應到了些什麼嗎?
不,別胡思亂想了,一切會如同契佐王所說的一般,契芙會平安回來的。
「我相信契佐王,也相信契芙。」薛品倫喃喃自語。
雖然他可以讓自己的嘴上這麼說,但是他的心卻是完全的不安啊!
薛品倫深吸了口氣,勉強自己鎮定。
「別再想了,契芙明天下午就會回來了。」對,一定是這樣!「去找契佐王聊聊吧,我還有些事要問他呢!」
薛品倫拉開門,往長廊的方向跑去。他想,或許找個人說說話,他就不會一直鑽牛角尖地想東想西了。
「契佐王……」敲了半天沒有人回答,薛品倫便不請自入的進了書房。
書房裡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難道說府總管的消息錯誤?這倒是新鮮事!
「看招!」冷不防地,契佐由薛品倫身後撲出,一拳直撲薛品倫後腦。
感到背後一道涼風撲至,薛品倫立刻機伶地一個翻身跳開。
「什麼?」沒料到自己這出其不意的一拳竟會落空,契佐王煞不住腳步地向前衝去。
下一秒,只見契佐王瞪大了雙眼,筆直地朝桌沿撞去。
這下子完了!契佐心想,這裡可不比南方那般的木材隨手可得,這可是一張真材實料的石桌耶!
就在距離桌沿不到兩公分的距離時,契佐心喜地發現他向前衝的身子竟然被人自身後給一把拉住了。
「王,你沒事吧?」
是……薛品倫?契佐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怎……怎麼可能?你這小子是什麼時候移動到我身後的?」怎麼可能這麼快?
是嗎?他不覺得自己有多快呀!「王。」薛品倫彎身貼近仍一副驚疑的契佐。「我有些事要請教你。」
這……這小子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怎麼一臉的陰沉樣?「小子,你別用這麼認真的語氣和我說話嘛,害我亂不習慣的。」
薛品倫無奈得很,沒辦法,他現在的心情真的是好不起來。
「王有沒有聽說過……菁英大學?」或許是想辦法聯絡親友的時候了。自己一聲不響的失蹤了這麼久,他們一定擔心死了。
「什……什麼大學啊?」契佐一臉的疑惑。這小子……是不是病了?
「那麼,台灣呢?契佐王有聽過台灣這個地方嗎?」
契佐依舊是搖頭。
或許台灣太小了!「德國,德國你總該有聽說過了吧?」
此時契佐的眼神中充滿了同情,「沒想到契芙才離開不過三個時辰,小子你就想她想瘋了,唉!問世間情是……」
「王,我沒瘋!台灣是我生長的地方,我父母現在住在德國,所以我想問問王知不知到這兩個地方在哪兒。」
「小子,你沒在同我說笑吧?你……不知道你從哪兒來?那你怎麼來到厥耶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薛品倫歎了口氣,坐向桌邊的太師椅。「我在我的國家,是個教電子工程學的老師,電子工程學呢,就是……」
就這樣,薛品倫整整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向契佐解釋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兒的來龍去脈。
「……那麼,契佐你曾去過這麼多個國家,你可知道有沒有國家是有電話或傳真機的?不然的話,電報也行。」
「這……」契佐合起他已呈微張狀態的嘴,「有,你等一等,我馬上就去找池大夫來幫你看看,順道叫他幫你開一帖安神的藥。」
「等……」薛品倫還是沒能攔住契佐王。
契佐王認為他瘋了嗎?他真的瘋了嗎?有沒有可能……他剛剛所描述的一切全都是出自於自己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