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舒服得忘了思考、忘了說話,睡意乘機俘虜了他,他的頭慢慢下垂。
微香無聲地穿越牆壁離開。
醒來時,杜蕭以為自己睡了很久,但看了手錶才知道沒超過二十分鐘。「剛才不是在作夢吧?」他起身舒展身體,感覺非常暢快,整個人神清氣爽。他擺好椅子,重新坐下,再看畫紙時,想要表現的形象便在紙面上呼之欲出。
筆在紙上飛速動作,沙沙輕響……
黎明時,他趴在桌上睡去。
驚醒他的是父親的怒吼。
「這就是你說的不影響工作嗎?現在幾點了你知不知道?就快遲到了!還不快起來?」
杜蕭揉揉眼,天已大亮,再看看表,立刻跳起身衝出房間。
父親的聲音傳來,「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書統統燒掉!」
☆
沒有等到杜蕭第二次晚起耽誤工作,杜父就決定要燒掉他的書,因為他做了比這更過分的事情,他竟然辭職了。
「為什麼?」杜父氣得連咆哮都嫌多徐,聲音冰冷。
杜蕭從容地回答:「我腦袋裡裝著別的事情,沒辦法安心工作。」
「決定了?」
「決定了。」
「不能改變?」
「不能改變。」
杜父在身上摸索,沒摸到打火機,於是猛跳起身,拉過書架上的某一本書開始撕扯,殘破的紙張片片飄落。撕完一本又撕一本,像野獸般咻咻喘氣,等杜母衝進來抓住他的手時,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杜蕭一直安靜地看著,從容、鎮定,眼睛比平時更加明亮、黑白分明。
「你們父子倆都瘋了!」杜母的聲音同她的身體一起發顫,「整天喊打喊殺,還不都是一樣的固執!都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誰又聽過勸?」
杜父話也懶得多說,甩手衝出房間。
杜母想要安慰兒子,卻不知該怎樣說。
杜蕭不聲不響地蹲下身撿拾地上的碎紙片,一片一片小心地疊在一起。杜母也蹲下身來幫他,一老一小撿得安靜、撿得認真。
過了一會兒,杜蕭淡淡地說:「媽媽,我還是搬出去住吧,省得總惹爸爸生氣!這樣我也能更安心地畫畫。」
杜母吃驚地看著他,「你……真這麼想?」
杜蕭握住了媽媽的手,「我會努力的,我想總有一天,我們會生活得更好。」
杜母沉默,然後不情願地說:「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去做吧,反正你向來都是這樣。」
杜父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想走就走吧,省得我看到你就生氣。」
杜母和杜蕭回頭一看,他就站在門口,這時候正氣咻咻地轉身離開。
「你爸爸……」杜母輕聲說,「還是很疼你的。」
「我知道。」
他們更認真地撿拾地上的碎紙片。
將碎紙一片不漏地撿拾乾淨後,杜蕭用一個塑膠袋裝起來,把它們放到書架上。
☆
焦急的微香化作清風在天空中飛翔,終於找到人群中奔走的杜蕭,她選在離他不遠的僻靜巷子裡現出人形,匆匆走出巷口去迎他。
「你很忙嗎?」她冷不防地出現在杜蕭面前。
一看到微香,杜蕭頓覺全身輕鬆不少,「每次看到你,你都是在笑。」
「我喜歡。」她與杜蕭並肩前進。
「還沒謝謝你上次替我按摩頭部,很管用。」
微香無言地加深笑意。
杜蕭問:「你在街上做什麼!」
微香反問:「你呢?」
「找房子。」
「你要從家裡搬出來嗎!「
「是的。」
「你會把那盆花帶上嗎?〞
「一定,它為我帶來了好運。」
「好運在這裡。」微香點住自己的鼻尖,「讓我跟著你。」
「來吧。」沒有絲毫的懷疑,杜簫相信微香說的話。
微香不問去哪裡,放心地跟著他。
杜蕭走進一個大雜院,問正坐在院子陰涼處喝茶的老人,「老先生,聽說這裡有房子出租是嗎?」
老人瞇起眼睛看他,「已經租出去了。」
微香站在杜蕭身後,瞳孔的顏色越變越淡,錢到只剩淡淡一層水色。
老人無意間接觸到她的視線時,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恍他地說:「還有一間房子,不在這裡……」
杜蕭急切地說:「沒關係,我去看看。」他已經找了好幾天的房子,一直沒租到合適的,只要聽說有就滿懷希望。
老人說好帶他去看房子,杜蕭轉身時才發現微香已經等在大雜院的門口。
走了十多分鐘的路程!他們上了一棟樓的頂層。
房子不大,有少量的傢俱和充足的光線,杜蕭看了一圈,很滿意。「老先生,租金怎麼算?」
「免費。」
「免費?」杜蕭半信半疑。
老人咕噥地說:「房子高,熱,你將就吧。」說著,他將鑰匙交到杜蕭手裡。杜蕭終於相信這件事是真的,非常高興,一個勁兒地朝老人鞠躬。「謝謝您!謝謝您!」
老人擺擺手,蹣跚地出門去。
杜蕭情不自禁地抓住微香的手搖晃,「謝謝你!謝謝你!你真的給我帶來了好運!」
被杜蕭這樣握著,奇怪的感覺又出現在微香的身體裡,比前兩次更為強烈,強烈到讓她感到渾身乏力,微香有些怕了,抽回手,怯怯地說:「你的手太熱。」
杜蕭這才發覺剛才握住的微香的手是清涼的,他第一次握她的手,也是第一次見她受到驚嚇,趕緊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怕熱。」
「我不喜歡煩惱。」微香撲到窗戶上仰頭看天空中的浮雲,浮雲那麼優閒,看著看著,心情也就跟著輕鬆了起來,她笑起來,哼著歌。
微香的回答讓杜蕭覺得奇怪,她的舉動也讓杜蕭好奇,他無法理解,只能傻傻地看著她。
微香輕盈地轉身,笑容明明是清淡的,卻讓人感到熱烈。「新生活開始了。」
杜蕭鬥志昂揚,「好運就在我身邊,我有足夠的信心!」
☆
杜蕭將所有的書和生活必需品搬往新居,當他把花盆放在貨車上並妥善地捆紮好後,杜父出其不意地橫在他面前,將一疊錢硬是塞進他上衣口袋裡。
「要是這些錢花完了你還沒畫出什麼名堂,就給我滾回來。」
杜母溫和地強調:「記住你爸爸的話。」
「我記住了。」杜蕭按了接口袋,沒把錢掏出來還給父親,點點頭!坐上駕駛座,開著貨車離去。
杜蕭噙著熱淚暗自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實現夢想!我會讓大家的生活都好起來!
☆
微香幫著杜蕭把書擺上書架。
杜蕭說:「沒想到第一個出現在這裡的人會是你,還幫我做了那麼多事情。」
忙了一整天,他已是滿身汗水。
微香輕笑,「閒著也是閒著。」
「晚上留在這裡吃飯吧,我想好好謝謝你!」
微香搖頭,「我不吃飯。」
杜蕭很過意不去,「那我該怎樣謝你呢?」
「一瓢水足夠了。」
「那怎麼行?最少也該喝杯酒。」杜蕭央求,「杯酒好嗎?就一杯!」
「為什麼要喝酒呢?」
「碰到高興的事情如果不喝點酒總好像缺少點什麼。」杜蕭興致勃勃,又怕微香是滴酒不沾的人,「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以水代酒也是一樣的。」
酒能喝的話,大概也像水一樣吧。看到杜蕭那麼高興,微香不假思索地說:「我願意。」
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之後,杜蕭到窄小的浴室裡洗乾淨手臉、拍乾淨身上的灰塵!才端了瓢水去澆陽台上的花,黃昏斜陽的淡金色徐暉照射在花身上,花更顯嬌艷。
微香在他身邊喜悅地說:「一瓢水的酬謝。」
「這瓢水是酬謝花的。」
「也酬謝了我。」
「這麼喜歡這盆花的話,歡迎你常來看它。」杜蕭本來要說這麼喜歡這盆花的話就送給你好了,但轉念一想,花一旦送出去,自己以後要見微香的機會恐怕也會跟著變少,於是就改了口。
「好的。」微香更加喜悅。
「你的酬謝我早就準備好了。」杜蕭得意地一偏頭,示意微香跟他進去。
回到客廳,杜蕭變戲法似的從牆角提來兩瓶啤酒放到桌面上,又從廚房裡找來兩個白瓷小碗,鄭重其事地倒滿啤酒,遞碗給微香,誠摯地說:「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
微香可不願意聽他說這些沒意思的話,她不是為了聽他說這些話才幫他的,不等他說完,仰頭就把整碗的啤酒喝光,然後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原來酒就是這樣的味道,好複雜啊!頭暈了,手腳軟了,站也站不穩。她強撐著放下碗,抓住桌緣。
「你從來沒喝過酒嗎?我真不該強迫你l」慌亂中,杜蕭想去扶她,又怕太熱的手再次讓她受到驚嚇,拖來一把椅子推到她身後,「來,坐著會舒服點。我去燒開水,再買點茶葉來泡茶,聽說可以醒酒。」
微香跌進椅子裡,面頰嫣紅,望著杜蕭時眼裡像有火焰在燃燒,灼灼閃爍。
杜蕭來不及多想,一頭衝進廚房,飛快地燒上水後又像箭似的衝回客廳,「你等我!」接著是漸去漸遠的急促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