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杜蕭有些激動,「您為什麼不攔住她?」
「她不想留下來。」
「您怎麼知道?」
「在你專心向裡面搬東西而沒注意到她的時候她告訴我的,當時我邀請她參加等會兒就要舉行的酒會,她拒絕了,她說她不喜歡受到任何人的約束。」
杜蕭無奈,「她總是那麼孩子氣、那麼隨心所欲,她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呢?」
「你很在意她?」
「她太單純,很多事情都還不懂,又一個人住在那麼遠、那麼偏僻的地方,她需要有人照顧。」
「你不必為她擔心,她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我從她身上看出了這一點,在沒認識你之前,她難道就過得很糟糕嗎?」
「那倒不是。」
「這就對了,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會來看我?」
「她沒說,我想她想來的時候會來的。你記住,你也應該像她那樣不需要依賴任何人,而能很好地約束自己。」李勁海的口氣很嚴厲,「現在你去書房,我去把花放到花園後就來,要給你授課的老師們很快就會來這裡和你進行課前溝通,以便找出更適合你、更有效的學習方法,我們一分鐘時間也不該浪費。」
杜蕭猛然被他喝醒,慚愧地說:「好的。」
☆
李勁海把微香送進花園,花園很小,種滿了花,花叢的中央豎著一棵乾枯的白玉蘭,枝椏乾黃,沒有花也沒有葉。
剛放下花盆微香就現出人形,李勁海對她說:「我會把杜蕭的情況隨時告訴你,你也要遵守約定在他的作品得到承認的那一天離開他。」
「我會的。謝謝您!」微香的笑容不復甜美,她很累,甘甜的水、芬芳的泥土、燦爛的陽光也不能使她恢復,她想她一定是病了,而且病的很嚴重。她看到那棵枯萎的白玉蘭,歎息地說:「它枯了。」
李勁海生硬地說:「活不了了。」隨即大步離開。
在微香歎息的同時,樹林裡那些圍繞花築蓬勃盛開的鮮花迅速枯萎,花築也迅速縮小,最後一朵花凋零時,花築縮回成小小的草玩具,一陣風吹來,它便翻滾著,被吹得不知去向。
樹林還是那片樹林,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
杜蕭端了杯酒獨自站在陽台上俯瞰樓下的花園,夜色昏暗,花園裡也一片昏暗,他擔心那盆花放在那裡不知怎樣了。他曾抽出時間想進花園裡去看看,沒想到花園的門是鎖著的,找了個傭人來問,傭人說這花園除了李勁海誰也沒進去過! 當然也沒辦法打開,他只能不甘地放棄。
此刻,客廳裡的小型家庭酒會還在繼續,杜蕭能聽到身後傳來的歡聲笑語,李勁海成功地讓他的父母和思涵的父母融洽相處,每個人都為這突然的轉變感到意外,同時欣然接受。
李思涵端了杯酒走到杜蕭身邊,她沒想到杜蕭穿上正式服裝後會這麼英氣勃勃,很讓她心動,也就欣喜地默認了叔公的安排。她俏皮地問:「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沒什麼。」
杜蕭心神不定,不知什麼時候失去了和李思涵交談的興趣,她今晚出眾的美並沒有比平時更吸引他的注意。
李思涵沒察覺出他的異常,依然快活地說:「沾你的光我們才能來這裡開酒會,叔公很挑剔,平時很少邀請我們來。」
杜蕭壓抑住急切的心情問:「你叔公是個怎樣的人?」
李思涵笑道:「他肯資助你,你應該比我們更瞭解他。」
杜蕭苦笑,「我同樣對他不瞭解。」
「我只能說他很神秘,是個嚴肅冷漠、不太容易動感情的老人,我們家裡人都很怕他,真不知是為什麼,說真的,我也怕他,在他面前我不敢調皮。」
「從台上可以看到下面的花園,很美。」
「美嗎?」李思涵很不贊同,「我可不覺得,花種得不太好,還有顆枯樹。」
「你進去過嗎?」
「沒有,他從不讓人進去,大概是為了增加他的神秘感。」李思涵舉起酒杯,好了,不說這麼無趣的話題了,我們來喝杯酒,慶祝你得到資助,我們真是有緣,看來是老天爺特意讓我們在一起的,我們要把這杯酒都喝乾才行。乾杯!」
杜蕭依言與她碰杯,酒入口時他看著李思涵的笑臉,想到的卻是微香醉酒時臉上的淡淡嫣紅。
為什麼為他祝酒的不是她?太遺憾了……最該喝這杯酒的應該是她吧!
第六章
天空中依然有浮雲,微香仰視,她的眼上蒙了層冷清的霧氣,再沒有從前的明亮,看不出雲聚雲散,她的視線不在雲上,在心裡杜蕭的臉上。
她的枝葉垂著,懶得化作人形,人形因他而生,他不在,化成人形又有何用?
秋風涼了,在花園裡盤旋,花草們應和著,獨獨得不到微香的絲毫聲息,秋風非要惹她,撥弄她的花瓣,花瓣倏忽飄落,月白的一片跌在花盆外,嚇得秋風遠遠逃開,怕討微香的罵。
微香渾然不覺,依然寂靜,日月的更替也不能影響她,她努力地想要明白一個問題:快樂是什麼?
最開始很明確,快樂是雲、是風、是水和陽光;後來她以為快樂是杜蕭的笑容;再後來她驚訝地發覺快樂其實是天天和杜蕭在一起,與他呼吸同樣的空氣,做他的知己;直到今天,直到與他分離後想了又想的今天,她才明白,所有的快樂都與杜蕭給她的奇怪感覺有關,而那感覺叫作——愛情!
因為愛情,她想要看到他的笑臉;因為愛情,她願意和他天天在一起;因為愛情,她盼望他幸福;因為愛情,她的感覺越來越多樣、複雜……全都是因為愛情。
也是因為愛情,她必須離開他,讓真正屬於他的幸福走近他,她能給的,除了祝福還有什麼?
她是對的,畢竟她不是人類,不能給的話乾脆放手讓他去飛!只要能看到他幸福就夠了!不能消沉,消沉會讓她忘記這一點!
她忽然振作起來!李勁海進來時看到的便是一盆精神抖擻的微香。
他很吃驚,彎腰細細打量。
奇怪啊,在草木凋零的季節裡她居然綻開更鮮艷的花朵,枝葉挺拔,完全不像前幾次看到的模樣,那時他還以為成了妖的微香也不能抵禦寒冷的侵襲。
眼前一花,做香笑吟吟地出現,她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清秀,長髮飄然,裙擺微薄,有什麼力量在她身體裡湧動,使她容光煥發,李勁海暗暗感歎如果她繼續和杜蕭在一起,杜蕭會愛上她也是理所當然。
「他去上課了嗎?」微微香輕巧地問。
微香的憂傷才能讓李勁海同情,她的笑只會讓他不快,這就是她對杜蕭的愛嗎?不過兩個月就忘記了愛情的痛了!終究沒有人類的感情來得長久。他看著微香身後枯萎的白玉蘭陷入回憶。
微香不打攪他,靜靜地等待他從回憶中醒來。
回憶的沉痛很快驚醒了李勁海,他凝視微香冷淡地說:「杜蕭進步得很快,也很努力,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很緊,幾乎沒有空閒!我想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看到你想看的情景了 。」 真好!做香雙手交握,「謝謝您!」
「不用這麼客氣!我幫他也是為了我自己。要是你覺得冷的話,我可以把你移進暖房裡。」
「我不冷。」微香搖頭,「我能感覺得到不會太久了。」
「什麼」李勁海疑惑。
「杜蕭的成功啊!」微香彷彿已經看到那一幕。
李勁海不客氣地問:「離開他你這麼高興嗎?」
「我離開,他就能幸福了。」微香無邪地望著李勁海。
這句話衝擊著李勁海的心坎,他似乎領悟到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領悟到,唯一冒出的念頭就是:人類有人類的遊戲規則,妖也一樣,彼此都還不懂啊!
回過神來時微香已回到花盆裡,燦爛地開著月白色的小花,比剛才更見繁茂。
李勁海把握成拳頭的手緊緊貼著大腿,不讓它伸出去撫摸微香的花瓣。」
☆
李勁海才進客廳,獵犬英默就迎上來。
「杜蕭已經回來了。一回來就進了書房。」
李勁海由衷感歎,「他越來越拚命了哦得勸勸他,這樣下去還沒等他成功他的身體就垮了。」
英默動了動鼻翼,「有客人來了。」
「誰?」
「李思涵。」說完,英默離開李勁海躍上沙發,懶懶地趴下。
想了想,李勁海也在沙發裡坐下,翻開一張報紙來看。
十多分鐘後,李思涵以一貫活潑的姿態跑進來。
李勁海抬頭問她:「什麼事?」
「來看您。」李思涵規矩地在旁邊的小沙發椅裡坐下。
「是來看杜蕭吧,你們最近進展得怎麼樣?」
李思涵哀怨地撤唇,「自從酒會後我只見過他兩次。」
「你應該主動點。」
「每次都是我來看他,可他總是很忙的樣子,說不了兩句話就說要工作,我只好走了,還能怎麼辦?叔公啊,有您在,他可傲慢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