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咯。」他拍了拍手過去幫忙。
趁著沒人注意,她取出一個小瓶,瓶中是看起來像鹽的白色粉末,她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粉末倒進那道春餅中,再將瓶子收好動作完成後,她不禁長吁了口氣。
這是慢性毒藥,吃了之後不會立刻發作,而是要在七天之後毒氣才會攻心。中毒的症狀猶如生病,先是高燒不退、渾身虛弱,接著會一點一點地喪失視力,直至慢慢死去。
這毒藥是行歌所贈,她貼身收藏,只為等待這樣一個機會。一日一皇上吃下這毒藥就必死無疑,而因為毒藥發作緩慢,事後也不會有人懷疑到吳王府的頭上來。
「怎麼樣?」
楓紅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顫。不過他剛搬完菜回來,還在欣賞自己切的黃瓜片,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剛才所做的事情。
「你切錯了,」她強自鎮定,「拼盤的時候用的黃瓜片早已切好,現在要切的是黃瓜絲。」
「那也好辦。」他捲起袖子準備大展身手。
「你先把黃瓜皮削下來,然後再把皮切成寬窄一樣的細絲,大概切五、六百根就可以了。」
「嗄?五、六百根黃瓜皮絲?」楓紅驚呼,「這是吃的嗎?」
「這是用來裝飾盤邊的,入口的東西不是你這個夥計能做的。快切吧,沒時間了。」她也不再看他,轉身去忙自己的下一道菜,同時還要兼顧指揮全場.
這麼大的場面她從未應付過,全無經驗,好在王府中的人還算配合,宮中的執事也說得詳細,從中午到晚上,在忙活了幾個時辰後,所有的冷盤都已拼擺好,而熱菜部分則要等皇上駕到時再下鍋烹煮。
那道春香荷葉餅被孟如練悄悄放在涼菜的正中間,相當引入注目。其他的菜為諸位隨駕而來的朝臣各自做了許多份,只有這一道菜,她只做了一份,準備呈給皇上。
在做菜時,她悄悄留意著楓紅的動靜。她當然知道他溜進來的意圖是為了阻止自己加害皇上,她倒要看看他要用什麼方法阻止。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除了一開始的接近閒聊,從頭至尾他都沒有特別盯住她,只是像個很勤奮賣力的小夥計一樣忙碌著。
唉,這個人總是令她費解難懂!
思緒間,她一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唔——」她輕哼了一聲,急忙按住傷口,但鮮血還是迅速流了出來。
本以為沒人注意,沒想到楓紅卻立刻丟下手邊的工作跑過來。
「切到手了?怎麼這麼不小心?」他從懷裡掏出一塊大方絹蓋在傷口處,手腳俐落地幫她包紮,小聲說……這可是我特意去買的,本想回贈給你,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哈,我是不是很能未卜先知?」
孟如練失神地看著他,傷口處傳來的那股溫暖竟沒令她慌亂不安,反而讓所有的焦躁和疑慮都消散了。
「這下可好了,你送我一塊手絹,我也回贈你一塊,是不是好像在交換定情信物?」他抬起眼,笑容燦爛地道:「你說,我們之間到底是誰先綁住了誰?」
她的臉一熱,推開他,「胡說什麼引還不趕快去幹活,小心讓別人看見了。」
「皇上駕臨了!」從遠處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通傳呼喊,屋內所有的人聽到後俱是一震。
孟如練不禁捏緊了手指,令本已包紮好的傷口又滲出了血絲。
「別這麼緊張。」他悄悄握住她的手,「你做的菜天下無雙,皇上定然會喜歡的。」
與他對視,心中劃過一絲不安。他是否看出了什麼?這句話裡除了讚美,還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晚宴之時,所有的熱菜、冷盤一一被端到前堂去,孟如練自然是沒有機會到前面去的,她表面平靜地將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連管家都不由得迭聲稱講她能力出眾,卻不知她內心思緒翻騰、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當春香荷葉餅被端出廚房的時候,她忍下住喚住侍女,「稍等。」
「姑娘有何吩咐?」
她看著那盤菜吩咐道:「這是涼菜裡的主食,記得放在靠前的位置。」
「是,奴婢記下了。」
坐在廚房的一角,她緊張地用手指勾著手絹的結角,無意識地將其轉來轉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楓紅靠了過來。
「現在這會兒沒事,想不想親眼看看你的仇人長得什麼模樣?」
孟如練困惑地看著他。
他俏悄拉起她的手,「跟我來。」
第八章
大廳的側門斜後方有一棵參天古樹,樹冠之大可以將幾個人完全掩蓋住而不被察覺。
當孟如練被楓紅帶到樹下時,就已經明白了他的企圖,只是她從不知被人用輕功拉上樹頂,竟然是一件如此神奇又有趣的事情,人如長了翅膀,可以翱翔天空,這種感覺,就如小鳥般讓她欣喜若狂。
「大座中間穿黃袍的,就是當今皇上了。」
其實不用楓紅指點,剛剛撥開樹葉,看到廳中景象,她就已經一眼鎖住那位黃袍之人。
皇帝,這個在她十八年生命中,曰日夜夜痛恨的人,居然就距離她如此之近。
他看上去非常普通,不是她詛咒中如魔鬼一樣的青面獠牙,也不是戲台上正襟危坐的長鬚飄飄,若不是一身黃袍在眾人裡過於突兀,憑他平凡無奇的容貌,在世人中是絕不可能被一眼認出的。
這樣一個看似平常的人,怎麼會有那樣歹毒的一顆心?
「旁邊穿銀袍的就是吳王,你大概還沒見過他吧?」楓紅指給她看。
的確,她還沒有見過吳王,吳王的年紀相貌和她想得差不多,大約五十多歲,十分的威嚴冷峻,甚至比皇帝還多了幾分冷傲和氣派。
歷史上,能權傾朝野的臣子都比高高在上的皇帝更有本事,或許是因為吳王收留了她,僅憑一道菜就對她委以重任,所以她對吳王充滿了好感和敬意。
「看別人吃自己做的菜會是什麼心情?」他問,「還是……你對什麼人吃你做的菜,從不在意?」
孟如練好像沒聽見他的話,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那一道道正擺上桌的菜。因為距離太遠,下面的人在說些什麼他們無法聽到。
「能再靠近些嗎?」她問.
楓紅搖頭,「大內侍衛太多,如果再近會被他們發現。」又看了一會兒,他笑問:「這下面哪些菜你最滿意?今天有沒有給皇上做那道水煮魚?我真奇怪你怎麼學到那道菜的?我吃遍了天下都沒見過,是你自己獨創?」
「都這時候了,你還是那麼多廢話!」她不耐煩地瞪他一眼。
「沒辦法,本性難移。」他握起她的手,「走吧。」
「走?去哪裡?」
「皇上你也見到了,當然是離開這裡呀,否則萬一被人發現,你我都難逃被砍頭耶,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下白。」不容她分說,他一手托起她的後腰,另一手拉著她手腕,從樹上一躍而下。
剛一落地,孟如練就猛然地推開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問過我的意思嗎?」
「該見的你也見到了,我不想讓你置身於危險之地。不過是一群人吃飯,有什麼好看的?」
她怒目而視,「你懂什麼?」
楓紅湊近一些,「我當然不懂,除非你告訴我。」
「哼。」她轉頭獨自向前走。
他並沒有追來,只輕幽地問道:「你該不會在皇上要吃的菜裡下了毒吧?」
孟如練的腳步沒有停頓,只是節拍亂了一下,明顯心緒受擾。
「只要不是在那道春香荷葉餅裡下毒就好。」
她霍然回頭,盯著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問:「為什麼?」
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漫不經心地笑著眨眼,「因為我忘了告訴你,剛才我嘴饞,已經悄悄把那道餅吃了。」
頭上轟然乍響一個驚雷,她的身子一晃,臉如白雪,「你、你說什麼……」
他搖頭晃腦地說:「那餅的味道真香,如果能再多放點白糖或許會更好吃。」
孟如練使勁力氣衝過去,猛捶他的後背,「快!快吐出來!」
「都吃到肚子裡了,怎麼吐啊?」楓紅見她這麼著急,眼神漸漸深沉,「該不會……你真的是在這道菜裹下毒吧o.」
「你怎麼這麼不知輕重?給皇帝做的菜你也敢吃?!」她顫著唇。該怎麼辦?她只有毒藥沒有解藥啊!
「你這麼討厭我,毒死我以後,不就沒人在你耳邊嘮叨了?你還不高興?」他一邊說,臉色卻越來越青,突然向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楓紅!楓紅你怎麼樣?!」毒發了嗎?怎麼會發作得這麼快?!
「我、我胸口悶,肚子疼。」他的額頭開始泌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你從哪兒弄來這麼霸道的毒?是鶴頂紅還是斷腸草啊?」
孟如練渾身冒出的冷汗幾乎比他還多,她伸手去抓他後背的劍,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你、你幹什麼?」
「你這把劍不是可以移形換影嗎?我帶你去找解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