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拾腳往回走,不再聽他囉唆。
他追上幾步,笑道:「不過還是要感謝你幫我包紮傷口,所以你的事情我是管到底了,你想趕我走可沒那麼容易哦。」
孟如練的腳步一頓,眼波投到他的笑臉上,心神竟有片刻的混亂,同時她的目光略過他的肩膀,看到他所背負的長劍,清冷的眸子登時凝成墨色。
對視上她的目光,楓紅的心頭一震,只覺得她的眼神中好像藏有許多話欲言又止,但不待他追問,她的眼睛一眨,又避開了。
不去探尋別人的秘密是對對方的尊重。這句話應該是她故意說給他聽的,也許是對他的嘲諷,也許是對他的警告?
不管怎樣,今天行歌突然對他出手讓他頗感意外。行歌恨他入骨他是知道的,但行歌向來不倉卒決定任何事,總是精於算計,三思而後行。與他正面為敵,不應該是行歌目前要走的棋,只是為什麼他會突然用袖箭傷他?
越想越古怪,越想越覺得孟如練所處的位置實在是危險,而且這女人聽不進他的苦勸,一步步往陷阱裡跳,他看得實在心急。為了這笨女人,看來他也要陪她跳這一回陷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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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追著孟如練叨叨絮絮地走回馬車這邊,遠遠地,眼角餘光就看到初舞和行歌牽著馬站在路邊。
看他們兩人似乎剛剛吵完架,初舞背對著行歌,一手擺弄著路邊垂柳的枝葉。行歌撫摸著馬背,低聲說著什麼話,神情也是少見的嚴肅。
「我還沒被毒死,行歌你會不會很遺憾?」楓紅大聲招呼,並將那個藥瓶丟回給初舞,「謝謝你的靈藥。」
初舞把藥瓶收回,便一語不發地上了馬,揚長而去。
行歌看向孟如練,「孟姑娘,從此處一直往北再走兩天就會到達京城了。我還有事,不能護送姑娘走這一程,相信有楓紅公子在,姑娘應該安全無虞,還請姑娘見諒。」
沒想到他們會突然告別,孟如練顯得有點吃驚,但是以剛才的形勢來看,如果幾個人不分開上路,的確會很尷尬。
她躬身一拜,「有勞公子一路費心,如練會自己小心的。」
行歌又看向楓紅,聲音冰冷地說:「我在京城恭候楓紅公子大駕。」
「若再相見,我可不會像今天這樣客客氣氣的了,公子絕頂智慧,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楓紅也凝視著他,話後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若真的重逢,必然是出了難以掌控的大事。
「一直未能一窺楓紅公子的武功全貌,能與公子痛快過招倒是我的心願。」
他慢聲道:「你我為敵,可不是我的心願。」
行歌笑而不語,拱手一揖後,立即上馬追隨初舞而去。
「將行歌、初舞兩位公子擠走,你可得償所願了吧?」孟如練坐在車上,又恢復了最初冷冷的表情。「希望你不會耽誤我的行程。」
「別把我想得那麼壞,主動出手的人可不是我,要先行離開的話,也不是我讓他們說的。」
看他撿起掉在地上的馬鞭,她關心地問:「你的手還能趕車嗎?」
「小小的皮肉傷沒什麼大不了的,總不能我躺在車裡讓你來伺候我吧?」車輪在楓紅的笑聲中再次轔轔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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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孟如練沒有再主動開口和楓紅說話,倒是他在受傷之後,還是一樣的興致高昂,一路上嘴巴不停地講起不少奇聞軼事,也不管人家愛不愛聽,自己卻很自得其樂。
直到天黑時,路過一個小村,她掀開車簾,開口打斷他的話,「你就準備這樣一路不停地說下去,一直說到京城嗎?」
「是有點口渴。」楓紅笑道:「我看今晚就留宿在這個小村子好了,這附近沒什麼大的縣鎮,先讓馬兒歇歇腳,明天一太早我們再趕一天的路就能到京城了。」
「睡覺的時候你的嘴巴會休息吧?」問完她走下車,眼光一掃,看到前面十幾丈外有個小小的店舖招牌寫著「同福客棧」,便走了過去。
「喲,有外客到,姑娘您裡邊兒請!」店小二出來迎接得很快。
孟如練問:「客房還有嗎?」
「本地地小人少,店裡最富裕的就是客房。」店小二開著玩笑將她迎進門,又看到後面正在把韁繩拴到路邊的楓紅,問道:「這位車伕是姑娘帶來的人?」
她噗哧一笑,「是,給他隨便找間房就行了,我喜歡睡能看到月亮的窗子,你們店裡有嗎?」
「有有有,拐角那一間到了晚上看月光是最好的,凡是文人墨客來到小店都會選那間,一到晚上就詩性大發。」
孟如練一邊跟隨店小二上樓,一邊悄悄觀察楓紅的動靜。
他拴好韁繩後,就高聲問道:「有什麼好吃的嗎?」
樓上的店小二朝下面喊了一聲,「等著!」
楓紅聳聳肩,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又朝正在看他的孟如練招招手。
被他發現自己在偷看,她急忙把臉轉過來。
進房後,店小二招呼著,「姑娘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是洗把臉?或者我給姑娘打盆熱水讓姑娘燙個腳?舒舒服服睡覺才香。」
沒想到這個店小二的聒噪不亞於楓紅,她趕緊揮揮手,「不用了,你下去吧,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你。」
「好,那姑娘您好好休息,有事情就吩咐小的一聲。」
夜幕早已低垂,孟如練呼出口氣,靠著窗戶坐了下來。
走了這麼遠的路,距離京城已不過一天的路程,一天的路,用十幾年來走,算不算漫長?
有時候總會忍不住問自己,為何擁有這種命運的人是她?為何她是抹顏氏最後的一個族人?為何她生來就成了罪民?為何她要過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
若沒有十七、八年前的變故,如今她已經嫁人生子,生活得平靜安逸了吧?
「有人生來有命,有人生來無命。有命的人若下能掌握『運』,有命無運則一生庸碌無為,無命有運的人則不同。如練你就是無命之人,你的出身雖由不得自己做主,但是你可以選擇自己以後要定的路。你想做什麼?我可以幫你。」
這是當初行歌如天神從天而降般出現在她面前,將她從邊關帶走後,對她說的一番話。那時候她只回答了兩個字,「報仇。」
「為誰報仇?」行歌問她。
「為所有逝去的親人。」
他淡然一笑,「不,應該是為了你自己。這世上做任何事,再也沒有比為自己這個目標來得誘人,值得以生命為代價去交換。」
如果說這十八年中她的生命是在灰暗和無助中度過的話,那麼行歌的出現就如同一盞明燈,讓她的眼前豁然開朗。所以,即使他幫她獲得復仇機會的條件,是取得楓紅的移形換影劍,她也甘願接受這個命令,絕無異議。
但楓紅這個人比起行歌來,更讓她常常感到費解,這個男人在玩世不恭、貪吃多話的外表下,又藏著一副什麼樣的面孔?
「叩、叩、叩。」有人在輕敲門板。
「誰?」大概又是那個熱情過度的店小二。
「睡了嗎?能不能幫個忙?」居然是楓紅的聲音。
盂如辣沒好氣地回答,「睡了。」
門外沒了聲音,連腳步聲都沒有。
過了半晌,她猜他還在門口,又問:「有什麼事?」
他吞吞吐吐地說:「趕了一天的車,肚子餓了。」
「店裡沒有吃的?」
「這家店的廚子手藝太差,我吃不下去。」
聽起來他的聲音是有些虛弱,不知道是肚子餓的,還是那道傷口的關係?猶豫了下,她還是給他開了門,就看他愁眉苦臉地站在那裡。
「能不能拜託你幫我下廚做點吃的?」
她瞪著他,像是要把他給吞到肚子裡去。
你以為我是誰?憑什麼給你做飯?
這話她差點脫口而出,但還是硬生生地嚥了回去。最終,她還是跟著他到了這家店的廚房,大概是他早已和店內的夥計打好招呼,付了銀子,所以廚師及店小二都不在廚房,燈倒是亮著。
孟如練覺得自己之所以會答應他,並不完全是為了想取得他的信任,好取得那把劍,而是因為他一臉的委屈樣,就像是餓了三天的孩子,讓她又好氣又好笑。
廚房裡能用的食材沒她想像的多,她正在想能怎樣快速湊合出一頓飯打發掉這個饞鬼的時候,他突然遞過來幾個雞蛋。
「你會做香酥餃嗎?」
她皺皺眉,「不會。」不會是因為沒見過這種東西。
楓紅又拽過來幾樣東西,碗筷、蔥花、一小袋子麵粉和一點肉餡兒。「挺簡單的,就是用蛋黃和麵粉擀成皮,然後放進肉餡兒、蔥花,上鍋煎熟就可以了。」
孟如練抿起嘴角。這人還真是得寸進尺!本想給他隨便下碗麵條就好,誰知他居然冒出什麼香酥餃的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