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府衙大人驚訝地道,「但是徐少爺被殺時,她就在現場……」
「那只能證明她是目擊者,並不表示她是共謀。」亢雨蒼嚴厲地駁斥,「你身為地方父母宮,居然如此草率行事,該當何罪?」
被亢雨蒼這麼一暍,府衙大人嚇壞了。「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還不快將她放出來?!」
「是,是……」府衙大人連忙趨前催促獄卒,「快開牢門。」
獄卒點頭稱是,飛快地打開了牢門。
亢雨蒼緩緩步進牢房,蹲下身子,扶起虛弱得幾乎沒有了意識的寶兒——
寶兒睜開疲憊的眼睛,氣若游絲,「你……你是……」
他對著她淡淡一笑,「我是亢雨蒼。」
「亢……雨……」她閉上了眼睛,僅剩的一絲意識也已流失。
第九章
「我是亢兩蒼。」
在夢裡,寶兒看見一個約莫四十歲,相貌莊嚴的男人這麼對她說。亢雨蒼?那不是徐州太守嗎?琮祺認識他,也不只一次說過要請他代為處理她的事,而現在……
琮祺真的把她交給他了嗎?
為什麼她不能留在他身邊?她是多麼希望能待在他身邊啊。
她不要他負什麼責,不要什麼關係,更不要他任何的承諾,她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為什麼不行呢?為什麼一定要趕她回家?為什麼?
想著想著,她不覺又難過的哭了起來。
「羅大哥,」她淚流滿面,語氣可憐,「不要趕我回家……」
她眼前是一片黑暗,看不見前路,看不見她未來的方向。她該去哪裡?如果不能跟著他,她能去哪裡?
她伸出手,想摸索出路,但到處都烏漆抹黑的,什麼也看不見。
「寶兒……」突然,她聽見有人在輕聲叫她,那聲音既熟悉又溫柔。
是他在叫她嗎?是的,那似乎是他的聲音,但是……他在哪裡?
她好急,急著想找尋他。她拚命的往前跑,不管腳步是如何的沉重。
終於,她看見幽暗隧道的彼端有個亮點。她邁開大步往前飛奔,眼前越來越亮了。
「啊……」她呼了一口長氣,倏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前是明亮的,而這個地方是……是她先前在海棠姑娘那兒的房間。
怎麼會?她應該在不見天日的苦牢裡,她應該……她在作夢嗎?一切都是一場惡夢嗎?
「寶兒……」夢裡那熟悉的聲音清楚的在她耳邊響起。
她陡地一驚,視線往旁邊一瞥,看見琮祺帶著如釋重負般的笑容望著她,她渾身一震。同時,她發現自己竟握著她的手……
琮祺的表情是有些歉疚的,「你終於醒了……」
當亢雨蒼將她平安的救出監牢並帶到這兒來時,當他看見虛弱消瘦,蓬頭垢面的她時,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快碎了。
這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及折磨,而他衷心的希望這種事不會再有第二遍。
寶兒怔怔地,疑惑地看著他,像是在懷疑這是真是假。
「是亢兄把你從牢裡救出來的……」他試著以最簡短的字句向她解釋。
亢兄?他指的是亢雨蒼嗎?那麼說來,她以為在夢裡看見的那個男人,聽見的那個聲音,其實都不是夢?她真的離開了那個暗無天日,又充滿霉腐氣味的監牢?而這是因為他拜託亢雨蒼出面?
不,她不要。接下來,他是不是就要拜託亢雨蒼,把她帶回徐州老家去呢?
她眉心一鎖,怨怨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掙開他的手,別過頭,她不看他也不說話。
「寶兒,還生羅大哥的氣?」
她抿著唇,不開口,也不願轉頭看看她所喜歡的他。
委屈的淚水在她眼眶之中打轉,而她努力的不讓它流下。
「寶兒,我知道我說了很多傷你心的話,但是……」他長歎一記,「你不該用這種方式報復我。」
她擰著眉,還是不回他的話。
「衙門在通緝你跟我,你是知道的,為什麼要站在那裡等著被逮?」
「……」
「你是存心的,是嗎?」
「……」她還是不發一語。
「要不是亢兄來得快,他們可能要對你用刑了,你知道嗎?」
琮祺從亢雨蒼那裡得知,府衙大人打算先餓她三天,若她還不供出他的名字,便要對她用刑。她一個身嬌肉貴的女孩子,怎麼受得了刑求?她難道打算死在牢裡?一想到她可能有著那樣的打算,他的心就一陣一陣的揪痛。
「寶兒,你這是在報復我嗎?報復我對你說了那些話?」
聽到他這些話,她的情緒忍不住激動起來。她緊咬著嘴唇,微微顫抖著。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都是為了你好。」他說,「我身上背了個很沉重的負擔,所以我不能再扛著你……」
「我不用你扛,我自己會走。」突然,她幽幽地吐出一句。
她終於肯開口說話,他固然覺得高興。但她這句話,卻又同時教他心情沉重。
「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絕不會。」她背著他,聲音微微顫抖著,「這樣還是不能跟著你嗎?」
「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麼簡單。」
「那麼有多困難?」
「最困難的是我無法向你解釋,而且我不想連累你。」他說。
「如果我不怕呢?」她的聲音有點哽咽,聽得出來她似乎在哭。
聞言,他一怔。這句話,伏慕書也問過他。如果她不怕死,如果她明知行生命危險,卻還是心甘情願的跟著他,他該如何回應她呢?
她或許不怕,但他怕,非常怕。
「我怕。」他說。
寶兒一怔,轉過頭來看著他。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而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毫不猶豫的注視著她。
「我怕你有危險,你不能留在我身邊。」
在他眼裡,她看見了從未發現過的熾熱。一直以來,他總是冷冷的,酷酷的面對著她,從不輕易洩露他眼底及心底的秘密,而這次,她看見了。
但是,那代表著什麼呢?他不讓她跟著他的理由就只是這樣?跟海棠姑娘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只是這樣嗎?」她眉心一擰,「不是因為我礙眼,妨礙了你跟海棠姊姊?」
「不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然不是,為什麼海棠姊姊可以留在你身邊,我卻……」她噙著淚,難以成句。
「她並沒有要留在我身邊,也不需要跟著我到哪裡去。」他覺得是該把他跟伏慕書的關係告訴她的時候了,他不想再讓她誤會下去,他要讓她知道他不讓她跟在身邊不是因為任何人,而只是因為他希望她平安。「我跟她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她一怔。朋友?他是說他雖進入了海棠姑娘的妝閣之中,但並沒有任何的……
「我馬上就要啟程上京,不能留你在身邊。」
「上京?」她一怔,「你是說……」
「我此行是吉是凶,尚不可得知。」他說,「若是冒然帶著你同行,可能會置你於險境之中。」
「所以呢?」她眉心一蹙。
「所以……」他艱難地,「你回徐州吧。」
她心裡一揪。「你托人把我從牢裡救出來,是為了趕我回徐州?」
「對你來說,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我……」
「現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你安全的帶回徐州。」
「如果我要回家,不用你帶!」她情緒激動,虛弱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別忘了我是自己從那裡跑出來的。」
「寶兒……」見她虛弱得坐都坐不穩,他伸手要扶她。
「不要!」她倔強地撥開他的手,「我不會跟著你或任何人回徐州,我只想跟著你!」
「寶兒!」他濃眉一叫,為難又懊惱。
她紅著眼眶,聲音啞然,「你可以不帶著我,卻不能強迫我回徐州。」
「你這是……」
「如果你堅持要我離開,我現在就走,但是你不能管我要去哪裡。」說著,她拖著虛弱的身軀,勉強的想下床。
見狀,他趨前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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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突然,她嘶啞地叫著,然後抓著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他先是一震,但並沒有阻止她這麼做。
她在他手臂上咬了個印子,淚流滿面地瞪視著他。
她的堅決讓他震驚,也讓他見識到她纖弱身子裡那強悍的靈魂。
「你這是何苦?」他濃眉一叫,無奈又心疼,「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誰。」
「我不管你是誰。」她啞著聲音,兩眼盈滿淚水,「你是乞丐也好,是土匪強盜殺人犯都行,我就是想跟著你!你聽清楚了沒?!」
迎上她澄澈又堅定的眸子,他心頭一撼。
現在的她,在經歷了三天不吃不喝的折騰後,已經是如此的虛弱,他真不知道她哪來的氣力對著他大吼。
這就是她的決心嗎?不管他是誰,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就是想跟著他?他深深的被她打動,但是他能自私的接受她這樣的感情嗎?現在的他到底能給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