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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樓雨晴

  有哪個當丈夫的,會娶妻半年,連妻子更衣都特別迴避的呢?

  他甚至不只一次用言詞暗示她,如果哪一天,他無法與她白首,她就去找她的幸福,別讓他耽誤了她。

  他在為她留後路!

  她隱約察覺到,他並不想與她圓房,如果她不主動,那麼他們一輩子都會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了!

  她並不想這樣,她知道陸家娶她進門是要傳宗接代的。

  於是她說:「如果你不要我,大可直接休了我,若當我是你的妻子,就讓我為你生孩子。」

  他極驚訝她會這麼說,遲疑道:「可是……我也許活不久……」

  「那我就為你守一輩子的寡,不管你碰不碰我都是一樣的,我不是蕩婦,別要我去勾搭丈夫以外的男人。」

  她說得很直,直得嚇到他了。

  於是他明白,縱然他刻意保留住她的完璧之身,哪天他死了,她也不會改嫁。她的表情如是堅決地告訴他。

  他們是在那一天,落實了夫妻名分。

  她其實很清楚,他與她親密,為的只是深到無法承載的愧疚,無關男女情愛或者其它,起碼她懂了夫妻間是怎麼回事,更甚者,給她個孩子和希望,陪伴著她,若真讓她什麼也不懂,糊里糊塗守一輩子的寡,那就真的太混帳了。

  那晚,他給過她太多機會,並告訴她,若是後悔,隨時可以喊停。

  小姨娘悄悄塞給她好幾本的春宮書,她努力地看著,努力地學,一心只想當他稱職的好妻子。他不積極,甚至不刻意撩撥慾望,一心想給她留後路的他,自是不會有太熱烈的掠奪行徑,於是她不能不主動,挖空腦子裡所見所聞,也不知對或不對地碰觸、親吻他的身體,撩動情慾。對於一個未解人事的小姑娘,她算是熱情得過分了,不讓他有改變主意的餘地,也證明了她的決心。

  那時的她,只怕他不要她,只怕沒能為他留下些什麼,根本顧不得羞怯或少女矜持。

  而後,他抓住皓腕,壓住她妄動的身軀,眼神極其複雜。「芽兒,妳──當真?」

  「你娶了我,卻不碰我,這叫羞辱。你知不知道,大家背後都在笑我,笑我沒本事、笑我沒地位、笑我、笑我──」兩顆清淚掉了下來,他倒吸了口氣,這才明白他自以為是的體貼,傷害她有多深。

  下一刻,他放縱自己,貫穿了稚嫩嬌軀。

  因為他終於明白,對她最好的保障,不是這副完整的身體。她嫁了他,縱使保有清白之身又能如何呢?在世人的眼裡,她已是陸家婦。

  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鞏固她在陸家的地位,如果能有個兒子,更沒人可以看輕她,不必擔心有誰會將她逼得走投無路,如果她已打定主意在陸家終老一生的話。

  這是目前的他,所能給予她,最大的保障了。

  她懂的,她其實都懂。

  他碰她,不是因為他想要她,也不是擔心無人延續香火,而是為了保護她,他只是換了個方式,在給她留後路罷了。

  他一直,都是她所認定的,那個溫柔寬厚的陸君遙。整個陸家大宅,若說有誰真正替她著想,那也只有他一個。

  也因此,她可以將自己交給他,為他付出所有她能付出的,以青春歲月為他守住家園,至今,不曾怨悔。

  就算……再等上幾個九年,耗去她的一生,她想,她還是願意這麼做,只因是他呵──

  陸君遙。

  短短三個字,在她心湖間,盪開最柔軟的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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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細細小小的朗讀聲斷斷續續由樹底下傳來,陸君遙滿意地收回目光。

  晚膳前,盼兒得完整默出文章與意涵。他寵孩子,但在學習上卻是不打折扣的嚴師。

  可盼兒仍愛跟著他,不只學習書本上的,連決策生意上的細節,也極感興趣,小人兒算盤撥得響噹噹呢,看來真是塊奸商的料,也許再多個十年,他就可以享清福了。

  起風了,留意到天候稍稍轉涼,他起身,到孟心芽房裡想為女兒取件襖子保暖。他記得前些時候芽兒請了人到府裡來為孩子量身裁了幾件衣裳,就擱置在她那兒……

  拉開木櫃,淡淡的檀香味兒飄來,這裡頭擱的是她平日穿慣的衣物。他合上,又拉開另一層,左手邊整齊迭放著祈兒的衣物,右手邊是盼兒,他隨手取了件,關上。

  臨去前,瞥見最上層木櫃露出一截藕色衣料,他順手拉開夾層,將衣料迭放好。要再關回時,手肘不經意碰著了什麼,堆棧好的衣物移位,他伸手去扶,因此而留意到壓在底下的錦盒。

  這盒子……有點眼熟,他一時想不起來。

  好奇驅使下,他打開錦盒,流光燦燦,喚起他熟悉又似陌生的記憶。

  指尖撫過上頭的吉祥繩結,這顆琉璃珠……他想起來了,是七歲時爹送給他保平安的,十歲那年,他已贈予一名清秀可愛的小丫頭,因為他希望這能帶給她平安喜樂,永遠保有純善真誠的性靈,無病無痛、開開心心過每一天,別像他……

  「妳叫什麼名字?」

  「娘喊我丫丫,大夥兒都叫丫頭。」

  「丫頭嗎?」他淺笑,撫弄她長長的髮辮。

  於是,他也就喊她丫頭,而她也只管喊他陸哥哥,從沒想過要探問對方實名。

  丫丫、丫丫……芽兒?!是她嗎?

  那麼,她會嫁他,不是偶然?

  這樣的聯想,帶給他太大的震驚。

  身為陸家獨子,傳承家業是他責無旁貸的重擔,三歲習字,四歲熟讀四書五經,五歲已隨著父親見習……認識她的那一年,他十歲,只知她是商舖裡管事的獨生女兒,與她交好是偶然,只因她純淨而不矯飾的真性情討他歡喜。

  像是一股暖流,淺淺流過心扉,那是年少最純淨的記憶。

  於是每回過去巡視商舖,審理帳目時,總會在那兒待個半日,與她說說話。

  她知道他的身子骨不好,在他身體不適、時而輕咳時,小手會好忙地替他拍背,透出掩不住的關懷。肩上扛的擔子極沈,要說他不累嗎?其實總會有那麼一點透不過氣,只是他不能喊累、也沒有卸下的權利,只能扛著。這樣的力不從心,小人兒看出來了──

  「我長大,也要學做生意,幫你做這些工作,這樣你就不用心煩,身體才會好起來。」

  他感動於這句貼心稚語,將掛在胸前的琉璃珠贈她,回報這片情誼。

  那年冬天,他生了一場大病,健康狀態更是大不如前。冬去春回,當他能下床走動時,與她也斷了訊,問了不少人,都說她與管事父女不知去向,這段僅僅半年的情誼,就這麼無疾而終。

  他以為,僅僅如此了……沒想到事隔多年,這琉璃珠會再度出現眼前。

  她說,要幫他打理家業,不教他心煩,好好養病,讓身體好起來……再回想芽兒的堅決,他忽然懂了。

  他的丫頭知道是他,所以在他病弱時下嫁,為他分擔一切,如此情深意重……

  這樣的心意,他怎麼會以為,她對他沒有愛情呢?早在他認識她、甚至不曾對她動心以前,她就已那樣默默愛他了。

  她不說,又拙於表達,只知一股兒傻勁地做,若是他沒察覺,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有人知曉,難怪福伯要說她傻。

  他眼眶微熱,動容於她這癡傻的情意。

  悄悄將琉璃珠放回,還原成他沒來之前的狀態。她不說,他便不戳破,默默將她珍貴的心意收藏在胸臆間,要是哪天她願意說了,他也會笑著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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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寧靜的書房,響起細細的朗讀聲,小人兒執筆端坐,吟一句,默寫下一句。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陸君遙專注聆聽,低頭審視。「下一句。」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一口氣念完成段,仰頭等候父親回應。

  「嗯,很好。」摸摸女兒的頭,不經意仰眸,對上妻子的視線,發現並不是停留在賬本上。當他露出疑問的眼神,她又收回注視女兒的目光,繼續看帳。

  他不以為意,給了女兒一記微笑。「繼續。」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側耳聆聽半晌,視線由窗外拉回,數不清第幾次,又對上孟心芽恍惚的眼神。

  「芽兒,我們在這裡會吵到妳嗎?」她一直在分心。「要不,盼兒,到我房裡去。」

  「不!不用……我、我是說……不會影響……你們可以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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