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壽聞言,美目流露驚愕。「山風,妳在說什麼啊?」
她扮個鬼臉。「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說一點點實話而已。妳別瞧我有點圓兒,可我身子不太好,這種事很難說的。」
「那也別把這種話說出口,多穢氣。」延壽緊緊握住她胖胖的手。
山風笑著點頭。
兩人閒聊著,多半是繞著鐵拐魏林請顯兒過府的原因打轉,但山風隱約察覺這名女子似乎很喜歡跟她相處,哪怕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一陣,這女子也引以為樂。
這麼開朗又大膽的女子,應該很適合顯兒的……
「妹妹,我叫妳妹妹好不好?」延壽突然道。
她瞪著她。
「妳是顯兒的妻子,照輩份於理不合,尤其雲家莊最重倫理輩份,但妳我一見如故,我叫妳一聲妹妹,妳還是喊我一聲延壽就好了。」
山風簡直傻眼。有沒有必要跳級跳得這麼快,就算對顯兒有情,也用不著這麼快以姐妹相稱吧?她還沒死耶……
延壽見她沒有拒絕,開心地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妹妹,以後無論如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讓我喊妳一聲妹妹,絕不能反悔。」
「……」這女子的意思是,在她還沒死前就出手搶顯兒,也請她見諒就是了。
「妹妹?」
「……說不得妳年紀還比我小呢。」山風低聲咕噥著。
「不管誰年紀大小,妳瞧起來就是比我小,喊妳一聲妹妹也理所當然。」
換句話說,這女人就是想當大的。以後公孫家的牌位上,她也要排在這女子的後面就是……有沒有必要這樣逼她啊?
牙又開始蠢蠢欲動,很想奔去咬顯兒的背,讓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很想推開這女人的手,要她懂得先來後到的禮貌。她人還活著,就要跟她搶顯兒,是不是有點過份?
正當她悶啃著食物時,叩門聲遽起,延壽立即捏捏她的小胖手,要她小、心點。
「請進。」延壽道。
推門而入的,是魏府的僕役。「公孫先生請公孫小姐過去書房,有事相談。」
「是嗎?」延壽沉吟一陣,笑著對山風道:「妹妹,妳還是跟我一塊過去吧。昨晚顯兒跟魏老爺進書房,就沒再出來過,我想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他把妳交給我,現在我不能讓妳獨自一人,總得把妳交還回去才是。」
「當然。」山風聽出她的弦外之意,連忙下床抱過她的食籃。同時,她注意到延壽轉身取出另一籃食物,以備不時之需。這女子,真細心,細心到……她很想開門見山地問:妳這麼照顧我,是不是對公孫顯很有意?
她能問嗎?就算她能問,她也不想聽,至少,不想這麼快聽到。
鐵拐魏林的府邸如同普通富戶,沒有沾染半分江湖氣息,一路行來,府內竟然沒有半個寄住的江湖人物,甚至僕役也不多見。
「鐵拐魏林果然已經成為一般平民百姓了。」延壽低聲道。
兩人跟著僕人來到書房,還沒有敲門,就聽見傅棋氣惱地喊道:
「我不同意!這般危險的事,托給公孫小姐去做,公孫先生未免太過薄情!」
屋外二人對望一眼,都是一臉疑惑,延壽輕輕在她耳畔道:
「那公孫小姐指的是我,不是妳。妹妹放心,凡事有我擋著呢。」
山風有點愕然。人家是烏雲罩頂,她是霧水淋了一身,這女子總在言語間對她很好,但實在太過親熱了點吧?
她不及回答,魏府家丁已報聲道:
「老爺,公孫小姐來了。」
第四章
書房內,除了公孫顯、傅棋、傅玉外,還有一名眼生的老人家。
這名老人家,拄著鐵拐,眉目依稀有著江湖塵味,體態比她還圓潤可親,可以想見這三十年來的百姓生活,讓他過得十分安心無憂。
她與延壽一進書房,正好聽見這名老者道:
「老夫不在江湖多年,但也聽說過公孫小姐的事,今日有緣目睹小姐芳容,也算是老夫運氣……」笑著往門口看來,一怔,目光在她倆臉上來回游移。「早……敢問,哪位是公孫小姐?」
傅棋跟傅玉同時背過身咳了咳,公孫顯眉頭微地一攏,神色自然道:
「山風,妳過來。」
山風慢吞吞來到他身旁。那名老者還在盯著她直看,讓她尷尬不已。
「這是內人山風。」公孫顯狀似隨意的介紹,指著蒙面的延壽又道:「這位姑娘才是公孫要白。」
「原來公孫先生已成婚了,老夫還以為有兩位要白小姐呢。」魏林哈哈笑道。
山風聽見傅玉又掩嘴咳一聲,更加發窘,不由得偷偷狠瞪傅玉一眼。
傅玉朝她扮個鬼臉,那表情像在說:魏林人老眼花,竟把妳誤認成公孫要白!
真是過份,她記得上一代數字公子個個溫和有禮,令人如沐春風,哪像這一代,連遮掩一下情緒也不肯!
她眼角瞄到傅棋,本以為他也在忍笑,哪知他正打量她,眼神古古怪怪的。
眾人重新落坐,公孫顯清冷的聲音響起:
「魏老爺,我也不瞞你。公孫要白失蹤時,我年僅十歲,對她印象並不深,現在這真假之分,恐怕還是要等三公子跟春香親自驗證了才算數。」
傅玉低聲叫:「公孫先生,要白小姐在場呢!」這樣豈不是會傷人家心嗎?
延壽微微一笑,道:「真金不怕火煉,要白是不介意的。何況,我此次重返中原,也沒有要貪圖雲家莊什麼,只是拜訪故人而已。」
傅玉噫了一聲,道:「雲家莊算是要白小姐的家,怎麼不留下呢?」
「我十多年來長居海外,早已習慣那樣的生活,再者……」她苦笑:「我十二歲那年發生過什麼事,在座各位是清楚的,如今血鷹未除,實在難保我的安危。」
山風低頭默默吃著她的棗兒糕,再翻翻籃子裡各式小糕點都有。嗯,交錯吃好了,她剛才沒聽見血鷹,沒聽見沒聽見,沒什麼好怕的……
桌上輕微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她抬眸平視桌面,有人正拎著茶壺倒水,那位子應是傅棋,他就坐在延壽身側,茶水果然移到延壽麵前,接著,細白的玉手伸出,將那杯茶水改挪到她的面前。
山風暗詫,抬頭看向身側的女子。延壽朝她笑了笑,她的臉又不爭氣的紅了。
魏老爺一句話拋了過來。他道:
「這麼說,公孫小姐果然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嘍?」雙目微亮。
延壽聞言,美目透著苦惱道:
「這得看魏老爺的過目不忘是指什麼了。江湖傳言誇大,若要強記幾頁書文,要白是做得到的,但江湖傳我一見招式,即能默寫口訣,這就真是無稽之談了。」
「老夫也認為如此,可惜血鷹誤信江湖傳言,這才連累了小姐。」瞄一眼公孫顯,魏老爺起身作揖道:「還望公孫先生成全,保全魏府一家老小。」
公孫顯跟著起身,抱拳道:「公孫盡力便是。」
「顯兒,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延壽好奇問道。一個個望去,除了山風悶不吭聲的吃東西外,人人都神神秘秘的。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誰說大不了?」傅棋難得與公孫顯起衝突。他語氣不悅道:「要保住魏府一家老小,有許多方法,何必連累要白小姐?」
公孫顯定定地注視他,黑眸內完全讀不出任何情緒來。傅棋咬咬牙,終於閉嘴憤而坐下。
公孫顯跳過坐在他旁側的山風,視線落在公孫要白,平靜道:
「今年年初,朝廷命官遭毒殺,屍身上繪著紅色的老鷹,這已經是第十個慘遭血鷹暗殺的朝廷命官。這名朝廷命官姓齊,與魏老爺交好……」
「今日之事,請在場諸位切莫外傳。」魏老爺急聲說道,等到眾人一一點頭,他才鬆口氣。
公孫顯再道:
「齊大人與魏老爺交好,這事鮮有人知,才能在一時間保住魏家老小。我也不遮自家醜,雲家莊雖能掌握江湖大小消息,但恐怕遠不及血鷹,也許,正在當下,早有人潛伏在魏老府裡。」他接過傅玉遞來的黑玉扁盒,盒子中有一鎖孔,又道:「他們為的恐怕是盒裡的名單。」
名單?山風終於抬起圓臉,詫異地瞪著那黑色的扁盒。
「齊大人在臨死前半年,托人秘密送來這扁盒,並在書信上提及他若出事,這盒內之物就是殺他之人。在他死前幾個月,府裡曾數次遭竊,料想正是血鷹圖謀此物。現在魏老爺乃一介平民,此物絕不能久留府裡,這才連夜請我過來密商。」
「是是是,」魏老爺插嘴道:「這盒子沒有鑰匙,我連開都沒有開過,裡頭不論是什麼東西,老夫從未看過,這點公孫先生自是清楚。」瞧見眾人看他的異樣眼神,他撇開目光當作不知。
「顯兒,你要我做什麼?」延壽小心翼翼地問。
公孫顯沉默一會兒,不看向山風,專注地望著延壽道:
「我要妳,將盒子裡的東西記得清清楚楚,一個字也不能遺漏,回莊裡之後,再行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