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痣?山風低頭一看,看見那女子攤開的右手掌心裡,確實有一顆朱紅小痣,而她自己……她慢慢打開,掌心有點胖,白裡透紅,卻是一點小痣都沒有。
四周似乎還有人在說話,但她腦袋熱轟轟的聽不真切。
哪裡來的紅痣?公孫要白根本沒有紅痣!
哪裡來的畫像?公孫要白根本不是長這樣!
哪裡來的女人?公孫要白根本一直在這裡啊!
她才是真正的公孫要白,才是公孫顯的姑姑啊!
第三章
公孫要白,兄為閒雲公子,侄公孫顯,世交春香公子,可謂江湖天之驕女。該女其性驕縱、膽小、愛美,喜賴幼齡侄兒公孫顯。一日,江湖前輩來訪,不由得讚道:「公孫小姐身似無骨,閉月羞花,秋水似霧,傾城美人也。」。春香公子但笑不語,年方十歲公孫顯忽問:「前輩所言,出自真心?」。前輩答曰:「自然。老夫見識甚廣,一代美人非小姐莫屬。小姐生於江湖,實為江湖少俠,之幸。」。公孫顯冷笑:「前輩見多識廣,當知此等相貌乃薄命之相。美物人人喜之賞之贊之,卻無人體會美物心情。這等美貌,不要也罷!」。語畢,拂袖離去。公孫要白適躲於窗台之下,淚痕滿面。
成親後數年,她反覆思量,從未有人如此為她出聲,十之八九,公孫顯當時已有不良情意。
——雲家莊第十代先生公孫顯情史·九公子
此文後經公孫先生之手,收於汲古閣第三道門後,永不見天日。
有沒有搞錯,她才是正牌的公孫要白啊!
目前唯一有力證人陣前倒戈,支持那個假公孫要白,明明兩人相貌不同……
藉著十五月光,她看著湖面裡的倒影。有點肉肉的圓臉,眼眸是圓的,跟那女人細長的水眸完全不同,光看眼形也知道那女人絕不是公孫要白,為什麼這些人如此篤定她就是公孫要白?
就因為畫像嗎?
傅玉說,她失蹤不久後,春香公子以她幼年相貌為底,擬畫她成長後的秀顏,但,就算春香公子把她的模樣忘了大半,也不可能完全畫成另一個人吧?
想了想,始終沒有一個結論,再看看自己肉肉的模樣,跟那個美人胚子的假貨天差地遠,她心裡頗惱,於是攪亂湖面,脫鞋泡腳去。
未久,繫著暗色扣玉腰帶的黑衫男人,無聲無息地落坐在她身側。
「妳累了麼?」
她抱著她的食籃猛啃,沒抬頭看他。「不怎麼累。」
他靜靜地注視她泡在湖裡的雪足,淡聲道:
「有外人在,下次別這樣。」
她愣了愣,回頭看看離湖畔甚遠的篝火。程琤回天罡派了,而他們趕了一陣路,不及進城,只能露宿野外。傅玉跟傅棋忙著跟另一個公孫要白說話,誰會來偷看她泡腳?
她實在滿腹疑惑,不由得低喊:
「顯兒……」
「現在別這樣叫我。」
是是是,另一個女人可以這樣叫,她就不行。她暗自惱他,但又不能作聲,只能悶著氣繼續吃。
「妳別跟她太接近。」
她扁扁嘴。「她是你姑姑,我跟她接近也不是壞事。」
「妳別跟她太接近。」他再度重複,語氣有了嚴厲。
「不接近就不接近吧。」她咬咬唇,瞄他一眼,他的黑眸帶著一貫的漠然,但在看她的眼裡卻多了點熱度。
她垂首,想了想,咳一聲,吞下喉間的澀感,笑瞇瞇地問他:
「那個要白小姐……你跟她很熟?」
他盯著她,不回答。
她舔舔唇,眼神遊移,看看天上的圓月,又笑:
「我覺得呢,不管她是公孫要白也好,是其他姑娘也好,正所謂那個……該出手的時候就要出手,如果錯失了就真的太可惜了。」
湖畔一陣寂靜,完全沒有人回答她。她實在忍不住,偷瞄他一眼,他還是在看著她,但眼裡的溫度已經消失無蹤了。
她心虛地來回撫著籃子,輕聲說: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天經地義,其實你跟我的情……也還好……不是很……很……」心口有點酸涼,實在說不出她背好的台詞。
「別泡在水裡太久。」他突然道。
她遲疑一會兒,點頭。反正她還有時間,多多湊合他跟其他女人的機會還是有的。
於是她縮起赤裸的雙足,正摸來繡鞋要穿上,他又道:
「腳濕穿鞋不舒服,要我抱妳回去嗎?」
「不,不要!」她勉強笑道:「我現在比那時還胖了點,我怕你抱不動。」
「是嗎?」他沒有多說什麼。
她一直低著頭,不想看他。鞋子攏在赤足前,她正要套上,視線內突然出現男人的手,一把拉過她的足踝,拖她過去。
她嚇了一跳,連忙手肘撐地,止住滑動。「你幹嘛啊?」
他神色自若,拿出帕子,冷冷瞄她一眼。「擦腳。」
擦誰的腳?那是她的腳耶!她輕輕施力想抽回來,他的力道卻恰到好處,讓她的腳卡死在他手裡。
她滿面通紅,低聲叫著:
「公孫顯,你這是做什麼?」萬一真的有人來,那真是丟臉丟死了。
他沒理會她的抗議,慢吞吞地擦拭她的雪足,慢到她以為他在擦拭什麼奇珍異寶,慢到她以為他是故意整她。
如果現在有地洞,她一定把自己的臉埋進地洞裡,但她又無法控制地偷瞄他。他俊美的臉龐毫無表情,如同石雕,但半垂的眼眸在月光銀輝跟微卷的睫毛下,顯得十分神秘,帶抹清冷中的妖魅。
她微地一怔。這真不是她的錯覺,自從他倆成親後,偶爾她會覺得她這個輩份小一截的丈夫帶點逼人的妖氣,讓她在遍體生寒的剎那,又無法克制心臟的跳動。
他面貌似大嫂,但出身魔教的大嫂從未給人這種邪魅的感覺啊……
他擦了一陣,終於放下她的腳,她連忙縮回雙足入裙,準備當個縮頭烏龜,往後退去。哪知,他動作極快,一眨眼就壓住她可憐的裙襬,非但如此,他一腿壓在她的雙腿間,如毒蛇般竄到她的面前。
她嚇得手肘一軟,整個身子攤軟在草地上。她瞄瞄抵在她兩側的雙臂,再抬臉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吞了吞口水,結巴道:
「……顯、顯兒,不,某人,也不對,公孫顯,有人在,你不要亂來啊!」
他俊美的臉龐微微俯下,她屏住氣息,雙眸大瞪,直到他的鼻尖幾乎碰到她了,他才止住來勢。
「我想怎麼亂來?」他開口了。聲音帶點沙啞,冷漠的瞳眸專注地盯著著她。
「也、也沒什麼亂來……是我說錯了是我說錯了。」她悶悶啃著蜜餞棗子。
「山風,這次妳出島,變得安靜了。」他說話清冷冷的。
她沉默一會兒,想要撇開視線,但他完全攏住她的視野,她只好改瞪著他的耳垂,輕聲答道:
「我年紀也不小了,總要學會沉穩的。」
「那個老是愛撒嬌的丫頭,哪可能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他慢條斯理說道。
她立即瞪著他。
他嘴角輕掀,又道:
「我跟那個公孫要白很熟嗎?」
「我怎麼知道!」她扁嘴。
「我跟馬車裡的公孫要白很熟嗎?」他語氣加重。
她頭皮微微發麻,抿抿嘴,仍是嘴硬說著:
「我想,是很熟,非常熟,熟得都可以生米煮成熟飯了。」
他瞇起黑瞳,無形的怒氣自他身上散發,她啃著蜜餞棗子啃得有點發抖了。
「我、我覺得再怎麼熟……生米也不見得要煮成熟飯……」真惱,她氣得差點扔了維持生命的食物,但在他的逼視下,她只能恨恨縮回手,咬牙道:「公孫顯,你在做什麼,明明有個大美人在身邊,你不去把握,纏著我做什麼?你的眼長到哪了?」
「她不是我妻子,妳才是。」
「又沒圓房,什麼妻子!」她耍賴。
「妳想圓房,我可以成全妳。」他答得極快。
「我不要!」她回得比他還快。
「我的妻子是誰?」
「……」
他只手撫過她的額面,引起她的輕顫。「今晚並不冷。」
「什麼?」他的撫摸異樣的輕柔,令她有些不安。
他嘴角竟然浮起詭異的笑來,柔聲道:
「咱們走遠點,找處隱蔽的地方,就地圓房也是可以的。」
他說得理所當然,她聽得滿面通紅,連忙道:「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故作無知,黑眸不再深不見底,反而帶著令人生懼的寒意。「咱們成親五年,早該有個娃兒了。沒有圓房,這反倒是我的不是,方才不是有人說,該出手的時候必要出手,省得錯失良機嗎?」
「……」
「我的妻子是誰?」
「是我。」她歎道,靜靜地瞅著他。「你真是死腦筋。」
公孫顯對上她的視線,寒意略減。「現在,妳可以選擇做一樣事情。」
「我……想抱抱你。」她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渴望,輕聲說道。
他神色柔和,取過她的棗子,任著她環住他的腰,然後一口一口餵她。
雖然被這樣餵著很沒氣氛,但她還是閉上眼,感受他的體溫。沒道理白天讓假貨這樣近他身,她卻只能跟他保持距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