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日子,老劉除了傾囊相授,還心機深沉地留下耐力足的小吳;卻教唆吸收力強又魅力無邊的趙虎到「牛媽媽牛肉麵」去臥底偷學揉面的技巧,慫恿趙虎週末假日到「吃光光牛肉麵」去學習服務管理和連鎖店面的經營方式。
這一路下來,趙虎學得精、小吳學得巧,老劉則是愈看愈歡喜,就在準備退休讓他們兩個出師掌杓前夕,不幸惡運當頭,兩個年輕人因不滿當地惡霸強收保護費,又到處吃霸王餐,幾次的爭強好勝後,換來的卻是一場讓兩人後悔莫及的浩劫。
當趙虎全身裹著紗布,在醫院病床上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兩隻手打著石膏,像仙人掌一樣舉天投降的小吳,再細看他滿臉烏青,腫得像只河豚時,想大笑卻痛出他的兩滴清淚;當他問到老劉的情況,見到的卻是小吳哽咽帶淚,一副沒趕上給老父奔喪的死人臉,沒吐出半個字就給他傷痛欲絕的掩面跑開,害他當場心如鉛墜,嚇得臉色死白。
「拜託你們幫幫忙,老劉還沒死啦!」一個忍怒已久的聲音突然爆裂。
這就是趙虎認識江弘天,並和「弘天盟」結緣的開場。
「還沒死?!那小吳是在哭什麼?還有,你又是誰?」
「我啊知他是在靠夭三小?可能是皮在癢吧!去年我摔斷右腳打石膏時也是癢得我受不了,差點要拿鹽酸來灌漿;那個小吳兩隻手都上了石膏,再過幾天,我保證他會癢到完全沒有尊嚴。」江弘天暗暗偷笑了三聲。
見趙虎很不給面子,一點反應也不給,江弘天只好摸摸鼻子,乖乖的自我介紹。「我叫江弘天,跟你的關係要繞好幾圈才講得清楚。第一圈,你們『心心育幼院』的院長是我家的姑婆,平時很少聯絡,我們也都很想當她死了,可惜一直沒成功,這趟是她找我們來幫忙的。
「第二圈,你們『老劉牛肉麵』的老闆是我家老頭多年前的戰友,老友被K到住院,讓我家老頭很心疼,也讓我們『弘天盟』很沒面子,所以我們就出動了。
「第三圈,找你們麻煩的那幾個小流氓是大頭雄在罩的,而大頭雄又是中部最大幫『鬼頭幫』幫主土虱的舅子,出名的難搞;但很不幸的是,這些人全生錯時代,遇上我們『弘天盟』揮軍北上,準備大展身手完成縱貫連線,寫下輝煌歷史紀錄的全盛期,反正遲早都是要對上的,所以我家老頭已經下令……」本來講得慷慨激昂、渾然忘我的聒噪男突然額爆青筋、咬牙切齒,像是有點說不下去的模樣。
「……我家老頭已經下令所有盟下弟子進入備戰狀態,絕對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挑了大頭雄,再滅『鬼頭幫』,拿下中部地盤,讓道上的兄弟們再不敢小看……媽的!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江弘天氣爆,若不是看在趙虎的傷勢嚴重,早一腳把他踹出窗外去當空中飛鼠了。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忽視他!
這個叫什麼虎的?竟敢在他講到最精采,最不可自拔的時候搞一堆小動作來干擾他?
先是賣乖地吞下護士交代的藥丸,然後一臉很無趣的調整點滴、拍拍枕頭,再來是整個人躺平、拉上被子,最後還關了床頭燈,不到三秒就傳來打呼的聲音。
害他寂寞得差點哭出來……
這麼不識相,難怪要被扁成豬頭!
「你到底要不要聽啊?還是要我再多送你幾拳,讓你連醫藥費都免了,直接送去太平間。」江弘天衝上前,打算把睡虎給搖醒。
沒想到他才伸出手,被子裡就傳來涼涼的聲音--
「你只要告訴我,砸店的是哪幾個?打人的又是哪幾個?到哪裡可以找到他們?其他的就沒有你們鴛鴦盟的事,我自己會去替老劉和小吳討回公道。」
鴛鴦盟?!
江弘天首次懷疑自己是否患有重度貧血?要不,怎麼會突然覺得他頭暈得好厲害,身子一直傾向隔壁的空床位,好想躺上去呻吟幾聲。
「臭小子!你是不是頭被打壞了?」如果還沒壞,他不介意幫忙出點力。
「找你來的是院長不是我,你去管你家的屁事就好,別來煩我。」趙虎說的是老實話啦!
「你……」江弘天氣到差點噴血。
不過氣歸氣,眼前的倔小子竟然愈看愈對他的味,江弘天突然很想看看趙虎的脾氣能硬多久?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還能說什麼?就祝你一切順利囉!」冷冷的譏笑,走之前再回踢一腳。「你還沒照過鏡子吧?有點慘呢!不過,能保住眼睛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保重啊∼∼」
到底有多慘?
趙虎直到多日後臉上的紗布功成身退,才見到自己臉上的「慘」樣,然後又在加護病房中看到老劉身上的「慘」狀,整個人氣到幾乎抓狂,當下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他。
出院後,原本雄心壯志的復仇計畫也被摧毀到狼狽不堪的地步,趙虎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雖然很不甘心,最後他還是硬著頭皮到鴛鴦盟去找江弘天。
「是『弘天盟』啦!到底是要我訂正幾次,你才會改過來?」江弘天真的覺得,趙虎很故意!
趙虎懶得理他。「我的條件是,你們滅『鬼頭幫』的行動我一定要參與!」
「哼!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找人幫忙還要談條件的?」害江弘天超不爽的。「我們『弘天盟』可沒有這種讓外人插花,玩套裝行程的前例啦!」不爽就滾!
「那就讓我加入『弘天盟』。」趙虎豁出去了。
哈!他就在等趙虎的這句話!但當然不能讓趙虎知道,「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手下多得是派得上用場的弟子,沒興趣多養你這個不會打架的醜臉男。」怎樣?再耍硬脾氣啊!
果然,被踢中要害的趙虎,馬上就想甩頭走人。
「這麼有骨氣,就別求人,」江弘天豈會放他輕鬆?「骨氣對我們這種混黑社會的人來說,是一種奢侈品,偶爾拿來裝飾是無所謂啦!太常使用卻會要人命的。
「你身上的寶貝太多了,老天光是毀去你那張好看的臉根本不夠,你如果真有決心要下來淌這黑水的話,就自己動手拋開那些多餘的東西。」
領悟力超強的趙虎當然知道江弘天所指的那些多餘的東西是什麼,那些所謂的骨氣、傲氣、倔氣、脾氣……所有以前讓他用來保護自己,不會因為住在育幼院就覺得比別人差的寶貝,包括一些他一時間沒去想到的東西,全都要捨棄掉!
趙虎緩緩轉過身,走到江弘天的面前,以著絕對能讓人信服的恭敬態度垂首道:「請讓我加入『弘天盟』,少主,我在此立誓,從今以後,我趙虎任你差遣。」
趙虎加入「弘天盟」,受到打擊最大的就是院長,隔天馬上就顯靈,並且和江弘天狗咬狗一嘴毛,兩個江家人在檯面上高唱「我的家庭真美滿」,檯面下卻為趙虎爭得你死我活。
江弘天立誓收服趙虎,成為黑街猛虎為他賣命終生;院長則立志勸服趙虎重回陽光正義,繼續賣面人生,兩人於是各展手段、互相叫陣--
某天,院長就帶著一迭厚厚的信,以一種很不負責任帶點頑劣的心機把信塞給他當作消遣刊物,很沒道德,可是卻很合她沒品的風格。
即使不想同流合污,在良心小小的譴責下,趙虎還是受不了誘惑,以好奇為名,暗下決心只瞄一眼,卻沒想到一沾就上癮,愈瞄愈多眼,最後甚至甘願犧牲睡眠,熬夜把一迭信一字不漏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並且用力的期待在往後的日子裡能不定期的看到下一封、再下一封、下下封……
趙虎完全沒料到,在他印象中那個柔弱溫順的小苗竟會有著這樣活潑乖僻的一面,起先,他有點被嚇到,但一點也不厭惡;慢慢的,他竟然深受這個有點壞壞的小苗所吸引。
信中,她每個企圖拐騙院長的小小心機,和他身處的環境比起來,竟天真得可愛、純淨得無邪。
怎麼會這麼可愛!
並且調皮得讓人傻眼!
呵疼她之前,會想狠捏她一把;吹捧她之前,要先狠削她一頓;勸她不要囂張後,又得暗示她盡量發揮;要得她暈頭轉向,再用力的拽她入懷……這些幻想取悅他的程度,會讓全天下的女人氣得想聯手閹割掉他。
真是沒想過,這棵過去被他所捨棄的小苗,就這樣被他在心底偷偷紮了根,因為深入骨髓,所以營養充足,若妄想盡根拔除必定痛徹心肺。
想想又何必?留著一棵小苗裝飾心中那已經小到不能再小的淨土亦是不錯的娛樂,雖然呵護起來需要特別的小心,反正……
能活,是好運;不能留,是命運。
而同時進行的詭計則是由江弘天執導的一系列「我在黑社會的日子」寫實版,內容揉合著酸甜苦辣、紙醉金迷、吃喝嫖賭、狗屁道義、鬼話連篇,真可謂精采絕倫、包羅萬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