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又夢見自己搭乘著小船徜徉在威尼斯水道之中,船身悠然通過了歎息橋,遠方響起鐘聲,有一抹溫柔的吻陡然落在她的唇瓣上,深深的打動了她柔軟的心,然而她卻始終看不清楚吻她的那張臉,看不清楚……
詭異的夢境只在修若娜的心裡停留些許時間,因為接下來的忙碌,全然繃緊她的神經,叫她吃睡不能的投入在眼前的服裝設計上,繁忙得連一秒鐘的遐想都沒有,更無暇追究那張臉的主人。
日日她早出晚歸,帶著她的設計圖在Sergio W集團安排的地方專心於她的設計主題,她付出所有心力,只為成為Sergio W集團旗下設計師之一。
香多涅的芙蘭采斯卡總會貼心替她留一盞燈、留一份餐點,只是,望著威尼斯日昇日落的修若娜早累得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有,往往頭一沾到床,就昏沉沉的睡去。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只要把作品交出去,她就能夠暫時鬆一口氣。
瘦弱的修若娜扛著東西走下樓,「嗨,芙蘭采斯卡。」
「娜娜,你還好吧?我看你真的很累欸。」
「再撐一天就結束了,放心,我可以的。」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出門嘍,掰掰!」
「欸,等等,我剛剛讓佩魯賈太太幫你準備了食物,帶著路上吃,這樣才有力氣。」
不等修若娜拒絕,芙蘭采斯卡已經一溜煙的跑開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拿著包裝妥當的豐盛食物,塞進她的手。
「加油喔!」她目送著修若娜的離開。
結果,食物只被吃了兩口,就被遺忘在工作台的一隅,直到修若娜完成她的作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沒有離開過眼前的設計工作。
送出了連日嘔心瀝血的作品,修若娜才又重新啃起早已冰冷的食物,興許是壓力的解除,每一口嘗起來竟然都是異常的鮮美。
她翻開行事歷,在這終末的一天上頭畫了一顆璀璨的星星。
「咦,糟糕,今天是復活節?」
她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倉皇的收拾著東西,最後索性揮臂把所有雜物一併掃進她的大包包裡,飛也似的離開臨時工作室。
該死,她竟然差點忘了今天是復活節!
她答應過父親的,要在復活節的那天走一遭歎息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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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是星期天,身為領導全球服裝界的Sergio W集團首席執行長的宿文棠依然沒有休假的資格。
一如往常的西裝筆挺,踩著同樣沉穩的步履走進辦公室,他看到剛剛送抵的設計圖,全是這一次參加甄選的新銳設計師的作品。
原本這些設計圖是不會送到他面前的,但是為了讓素有工作狂之稱的他早點掌握這次甄選的情況,員工一拿到這些作品後,便力求效率、小心謹慎的送到他的辦公室來,宿文棠莞爾一笑,拉開椅子的同時略略翻了幾張,第一個印象是覺得作品創意十足。
他寬了扣子,瀟灑的坐在椅子上,手邊翻閱的動作持續著。
突然,有一張以亮鵝黃為基調的禮服設計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宿文棠把這叫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設計圖抽放到最上頭來,他忍不住,還起身用俯瞰的角度欣賞了好幾回。
「好搶眼的色調!」亮得像是夾雜了黃金般的搶眼,有一種午後陽光的晴朗氛圍,當下,讓他本能的想起一個畫面……
台灣的翁家大宅。
當時,僕傭的住所是獨立在主屋旁的小長屋,講究采光的落地窗設計,一點都不因為是僕傭的住所而有絲毫馬虎,宿文棠跟著在翁家擔任管家的父親一同住進了那座舒適的屋子。
記得他剛上國中吧!因為正是期末考階段,他拿著書本在落地窗前一邊曬著暖陽一邊讀書,陽光從樹隙灑下瑞邃金光,讓他沐浴在一片光華之下,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從天而降的天使,帶著喜樂的祥和光芒。
忽地,隔著一片草地外的鑄鐵雕花園籬,宿文棠看到一個年幼的小妹妹,搖晃著身子踩著蹣跚的步伐而來,還是剛剛學會走路的階段,小手緊緊的抓著欄杆,淚眼汪汪的啜泣著。
「媽媽、媽媽……」
宿文棠還記得,那女孩不斷的喊著媽媽,粉頰上儘是淚痕。
她是誰?為什麼會在圍籬外哭泣?宿文棠透過落地窗看著那個女孩,一顆心緊緊的被她的眼淚揪扯得發疼。
許久,一個焦急的身影直奔女孩身邊,像是父親的角色,滿是憐惜的抱住哭泣的女孩,一大一小的身軀相擁在陽光下,男人又憐又愛的安撫著女娃兒的哭泣。
最終,他將她抱上了肩,女孩靠在寬厚的肩膀上,吸吮著自己的手指,無辜的望著大宅。
那天的陽光就像這張作品的顏色那麼的耀眼、充滿希望。
宿文棠整個人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近來,回憶起過去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大抵是從舊書攤找到那本書開始。
對了!復活節……
宿文棠整個人驚醒,連忙查看了面前的桌歷,今天不就是復活節嗎?
二話不說,他抓起外套,頭也不回的離開辦公室。
宿文棠離開後,陰錯陽差的,萊麗意外現身了。
她滿嘴的抱怨,「可惡,今天是禮拜天欸,為什麼文棠哥哥還要來上班?難道就不能陪我一下嗎?」
推開辦公室的門,裡頭空無一人。
「咦,人呢?不是說在公司?為什麼不見了?」
萊麗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踩著不悅的步伐在宿文棠的辦公室裡來回蜇走,走了三回,她索性坐在宿文棠的椅子上等!可是不到十分鐘,她的耐心全消,肚子裡那把火倒是燒得特旺。
「可惡,大人都是騙子,都是騙子,連文棠哥哥都是——」萊麗氣惱之餘,賭氣的抓過桌上的一張設計圖,「又是設計圖,成天就是設計圖,等我撕爛這些設計圖,看你們怎麼辦!」
萊麗是暴力執行的伎伎者,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說破壞,就是徹底的破壞。
「這麼噁心的香蕉黃,鬼才喜歡!」她一把抓過設計圖,狠狠的撕碎。
為了不留下證據,她把碎紙塞進她的小包包裡,決定來個毀屍滅跡。
「大人都是討厭鬼,」她扮了一個極醜、極醜的鬼臉,下一秒旋即怒氣沖沖的離開宿文棠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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歎息橋是一座封閉的巴洛克式石橋,凌空架在總督府與監獄之間的小河道上,建構得十分嚴實,僅僅在面向著運河的一側開了小窗,是歷史上死回奔赴刑場的必經之路。
關於歎息橋,有太多的民間傳說,時至今日,據說橋下過往的船夫還可以依稀聽到昔日走過此橋的死囚歎息聲。
修若娜不是為了聆聽死亡前的歎息才來到這裡,她來,是為了一圓父親生前對歎息橋的念念不忘。
她站在碼頭,目光悠悠遠遠的眺望著前方,河道幽深晦暗,她揣想著父親未能成行的失落,忍不住憂傷。
「爸,今天是復活節,我來了,是特地代替你來一回,好為你多看一眼威尼斯的歎息橋。」她低喃著。
直到今天,她仍不明白,為什麼當年母親看不到父親的深情執著,為什麼聽不到年幼的她對母愛真誠的呼喚,為什麼她竟然可以如此狠心的拋下他們父女倆,她不懂,始終不懂!
她常常在想,如果她能夠見到母親一面,她斷要如此的詢問她。
碼頭上,一艘又一艘的貢多拉船乘載著觀光客穿梭在水道上,劃過幽黑的水面,留下了一紋又一紋的痕跡在水面上餘波蕩漾,像是她心裡的疑問不曾擴大,也未曾消失。
就在修若娜冥想的當下,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強勁的吹來,揚起了她披掛在脖子上的絲巾。
「呀——」她伸手想要抓住絲巾,卻撲了個空。
這條絲巾對她意義非凡,是母親留給她僅剩的記憶,儘管她對母親有所埋怨,但是她還是很珍惜這條絲巾,因為,這恰恰也是父親最愛的一樣東西。
「該死,好端端的吹什麼風!」修若娜懊惱的直叨念,現在真是痛恨自己長得不夠高,要不然早抓住她的絲巾了。
她仰頭看著天際,這陣怪風把她的絲巾不斷的往前方吹去,她急的趕緊追上前去,一路上橫衝直撞、蹦蹦跳跳,為的就是希望能一把抓住絲巾。
可偏偏指尖硬是幾度和絲巾錯身而過,後來就再也構不著,而這舉動竟成了一連串詭異的畫面,惹來其他觀光客的側目。
「千萬別掉進河裡啊,阿彌陀佛!」心一急,她嘴巴就念個沒完,「唉唷,別再颳風了啦,我的絲巾——」
不但要分神小心路況,還要注意絲巾飄去的方向,好幾次修若娜幾乎就要跌個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