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Sergio W集團執行長,來到台灣竟然連本舊書都買不起。
「要不……」歐元不知道他收不收?
看他一臉窘,活脫脫是個蠢小子,也罷、也罷!
老闆揮揮手,「甭了、甭了,小夥子,書送給你吧!反正這年頭會來舊書攤的人也不多了,當作是緣分吧!」
不等宿文棠說什麼,老闆十分豪爽的扛起一堆書,繼續忙碌的整理,那雙眼眸再也無暇多看他一眼。
「謝謝!」他由衷的感激,因為這本書挑起了他多年前的記憶。
回到台北分部的辦公室,宿文棠仍對這本夾著秘密約定的書,久久無法挪開目光。
當時他不過還是個中學生,翁家移民義大利之後,二小姐沒多久就病了……
那天,宿文棠剛從學校放學回來,經過二樓半掩的門扉,原想要安靜離開,可又擔心床上那孱弱的身體。
猶豫半晌,他鼓起勇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阿姨。」宿文棠喚了一聲。
深陷的眼窩發出一絲微弱的光芒,「文棠……」翁倩如勉強的扯出笑容。
伺候的僕人打點妥當,便悄俏的退下了。
「過來,放學了是不是?」她用微弱的聲音問。
「嗯,阿姨,你身體好點沒?」
以他的身份,本該恭敬的喊她一聲二小姐,可她執意要他喊她阿姨,對於溫柔的翁倩如,宿文棠真的是打從心裡以母親的角色看待。
望著宿文棠,青春的模樣在他臉上揮灑得淋漓盡致,「現在幾月了?」欣羨之餘,翁倩如問。
「三月了。」
「三月?」晦澀的眼睛陡地一亮,她無端緊張了起來,一口氣像要喘不過來。
「怎麼了,阿姨?」宿文棠上前握住她的手,擔憂的低問。
「復活節是什麼時候?快到了吧?」翁倩如焦急的反拉住他的手,若不是身體虛弱,只怕激動的她要從病榻上正坐起身了。
「就這個禮拜天。」宿文棠被她突然的揪扯給駭住了,他沒想到她的力氣竟會如此之大。
「幫我……幫我……」一句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幫你什麼,阿姨?」
她蒼白的指尖指向梳妝台下的抽屜,許久才吐出字句,「幫我拿給他……拿給他……」翁倩如突然傷感的紅了眼眶。
宿文棠快步的打開抽屜,裡頭有一本書,《百年孤寂》,但是他不懂。
「阿姨,你要這本書做什麼?」
「……筆。」
宿文棠趕緊從書包裡掏出筆來。
他永遠記得,那只顫抖的手是如何努力的寫著名字和地址,像要耗盡所有力氣也不肯放棄。
「文棠,幫我把書送到這個地址,務必幫我……把書交給他,他就會懂的。」她哀愁的眼睛流下了長串的淚水。
不假思索,「嗯,我知道,阿姨,你別哭。」年少的宿文棠只想完成這個任務,轉身就要離開。
「文棠——」翁倩如叫住他的腳步。
宿文案轉過身,等著她最後的交代。
「別讓任何人知道,偷偷的……」她近乎哀求的提醒。
他點點頭,把書放進了書包,給了一抹堅定的眼神,像是告訴她別擔心似的,這才快步的離開這被病魔霸佔的空間。
然而才踏下了樓梯,刻薄的翁大小姐就像是鬼魅般的來到,住宿文棠面前伸手而去。
宿文棠先是一愣,「大小姐。」他禮貌的喊了一聲,還不忘鞠了個躬。
「拿來。」
他臉色一僵,「什麼?」
「別跟我裝蒜,你剛剛到倩如房間去做什麼?」
「我、我只是去看阿姨身體好點沒。」他力求鎮定。
瞇起勢利的眼睛,她上下打量了一回,「你不是剛回來?怎麼馬上又要出去?」
「剛剛去碼頭閒晃了一圈,想起來有東西落在碼頭了。」他小心的說著藉口。
「那叫傭人先幫你把書包提上去啊,雖然對我來說你只是管家的孩子,但是對那些僕傭來說,深受我父親疼愛的你至少也高尚一階,大可使喚他們。」她神情睥睨的說。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不好意思麻煩其他人,能夠受到總裁的幫助我已經很感激,不敢仗勢。」宿文棠早熟的回答。
「少跟我要嘴皮子,我問你,倩如真的沒交代你什麼?」
「沒有。」他很肯定的說。
翁倩蘭冷冷的瞟了他幾眼,冷不防一個巴掌凌空掃來,啪的一聲清脆,就落在宿文棠臉上。
他還來不及反應,翁倩蘭已經搶過他的書包,想要搜出什麼蛛絲馬跡。
「還給我——」宿文棠卯足全力的衝上前去搶。
他不可以辜負阿姨的信賴,不可以——
「都愣著做啥?還不把這欺主的野蠻小子給我拉開!」翁倩蘭大叫。
奴僕們一左一右的把他架開,只見翁倩蘭得意的從書包裡拿出那本《百年孤寂》,「唷,這是什麼?我記得這不是倩如的書嗎?怎麼憑你這土小子也會看這玩意兒?」
「大小姐,那是我的書,阿姨送給我的,請還給我。」宿文棠據理力爭。
「胡說八道——」跨步上前又是一個巴掌,「臭小子,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偷的?總之你給我聽著,這書我拿走了,你最好別讓我發現你說謊,要不然,有你好受的——」她側身招來僕人,「把這本書給我扔了。」
「是,大小姐。」
翁倩蘭得意的望著宿文棠蒼白的臉,轉身,旋即像是五彩孔雀似的,恁的高傲離去。
她離開後,宿文棠就這麼被扔回地板,臉上的巴掌還火辣辣的,他內心掩不住的憤怒跟激動,逼得他直握緊拳頭。
他永遠記得他辜負了阿姨的信賴,永遠記得自己遭受羞辱,然而最讓他傷心的是,阿姨的病再也沒有任何起色,就這麼虛弱的直到她絕望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往事歷歷在目,宿文棠冷峻的臉孔是刻意壓抑後的模樣,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當年沒來得及送出的東西,如今竟會重回他手中,這意味著什麼?他還能有機會彌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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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S服裝工作室。
修若娜一邊拿著設計圖在跟打版師父商討事宜,下一秒還要分神應付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只見她一個人當三個人用,忙得幾乎要人仰馬翻。
座位四周的走道上更是堆放了許多的布料、圖稿、拉里拉雜的束西,僅剩下一條窄小的通道供修若娜勉強跳躍走動。
「不對,這邊還要再收攏一點,整體感覺才會更立體。」
打版師父手邊飛快的動作,「這樣呢?」詢問的望著她。
她思索須臾,「嗯,好點了。」轉個身,「對了,昌雁,我覺得,這個地方的腰線應該這樣子抓縐。」
「可會不會太細了?」
「這次設計重點本來就是要凸顯腰線的細緻,如果縐摺太粗,就顯得不夠雅致,而且看起來反而……」她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的設計觀點。
修若娜,新銳服裝設計師,事業還在起步的她目前正在筱蓉學姊的JS服裝工作室工作,未來的目標則是希望能夠進入Sergio W集團,成為旗下的首席服裝設計師。
突然,她驚叫起來,「啊,對了,工廠那邊聯繫了嗎?」
「嗯,已經在待命。」
「喔,那就好,我真怕來不及。」修若娜鬆了一口氣。
正當工作室呈現一片繁忙景象的時候,突然尖銳的嘶叫聲接連從工作室最僻靜的房間傳出來。
「啊——啊——」一陣又一陣的,「啊……」
誰?是誰?大詭異了!大夥兒紛紛停下手邊動作,不約而同噤聲,納悶的往盡頭的事發地點看去。
「那、那是筱蓉學姊的聲音吧?」修若娜詫異的問。
記憶中的學姊,舉止優雅過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溫柔可人的形象實在無法跟此刻歇斯底里的嗓音兜在一塊兒。
「好……像是。」昌雁也不大確定。
就在大家困惑之際,身穿雪紡洋裝、圍裡著喀什米爾羊毛披肩的身影發了狂似的從辦公室裡奔了出來,手裡攢著一封縐爛的信,素來優雅的身影竟然不顧形象的撩起裙擺,跳呀跳的來到修若娜面前,冷不防的一把抓住她。
「……筱、筱蓉學姊!」修若娜心驚膽戰的望著情緒穩定質嚴重不足的李筱蓉,伺機要逃。
「若娜,」頓了一下,她又喊,「若娜!」揚高了音量。
「欸,是,我、我在聽。」修若娜完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若娜——」李筱蓉使盡全力的喊。
「學姊,我在啊,你……怎麼了?」真叫人害怕。
忽地,李筱蓉整個抱住她,兀自樂不可支的大笑起來,「哈哈哈,若娜,哈哈,我的若娜……」
瞠目結舌的,不只修若娜一人。
聽說物極必反是自然界的恆常現象,修若娜直覺李筱蓉一定受到什麼非人的對待,要不然好端端的怎麼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發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