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空嗎?」凝肅著一張臉,修若娜問。
「怎麼了?為什麼會來Sergio W?」
「你有空嗎?」她固執又急切的開口。
宿文棠看看手錶,「嗯,你說。」
眼前的她怎麼了?宿文棠迫切的想要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用這麼嚴肅的模樣面對他。
「我……想要去見我的母親,你帶我去好不好?」這是她能給的最低姿態。
宿文棠望著她,沒有吭聲,遂而牽起她的手並肩離開。
她的手冰涼涼的,沒有抗拒的任他牽握著,好冰,像是嚴冬裡的雪。
她始終低垂著頭抿著嘴,不發一語的走著,唯一的專汪就是跟隨宿文棠的腳步,走路、上船、下船、走路……直到抵達私人墓園。
「就在裡面,要我陪你進去嗎?」
她搖搖頭,「不,我自己進去。」
「那好吧,我在這裡等你。」
把靜謐的空間留給了修若娜,翁家的私人墓園裡,翁倩如的靈魂安息於此,修若娜筆直的走進,孤單的站在墓前。
從小渴望的母親,如今也只剩這座華麗的墓園。
「因為你的離開,我總是否定自己的存在,因為你給的血緣,讓我在這裡幾乎要喘不過氣,可惡的是,你走得那麼早,無法聆聽我對你的埋怨!」
修若娜一字一句的說,有著氣憤也有著怨懟,還有更深更深的……思念。
她怎麼也沒想到,母女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她把心裡埋藏多年的話一吐為快,吐盡了,想要離開的心好像更確定了。
終末,雙手合十祝禱,她轉身走出墓園,宿文棠在前方等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你今天很不對勁。」
「我的忍耐就要瀕臨極限,我要離開,我一定要離開這裡,在離開之前,我想,我還是要來見她一面。」
他愕然不已,「你要離開?去哪裡?難不成你還想回台灣?」
「當然,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是阿姨的女兒,你是翁家的一份子。」
「不,我才不是,我不屬於翁家,從來就不屬於。」
宿文棠多害怕聽到她要離開的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不能走。」
她掙開他的手,「我留下只是暫時的,等我把香多涅夫人的禮服完成,我就要離開,不然,我真的會在這裡痛苦的死去。」
「我呢?我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宿文棠問。
她望著他的一臉認真,卻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迴避的低下頭去。
儘管沒有正面承認什麼,但是,修若娜總會不知不覺的想起他,在晚餐的時候渴望見到他,在孤獨的時候想要依賴他,但是,她真的受夠了翁家的一切。
金錢堆砌的家看似雄偉,卻脆弱得不堪一擊,在這裡,她完全感受不到家的溫暖和安全。
宿文棠望著低下頭的她,心裡阻擋的念頭十分強烈,如果自私可以留下她,他會這麼做,徹底的自私一回。
「跟我走。」
她猛然抬起頭,「去哪裡?」
「碼頭。」
「不行,我今天要去香多涅,約好了要跟夫人討論一些禮服製作的細節,我得回去把設計圖的最後部分畫好。」她拍拍布包裡的素描本子。
「約在什麼時候?」
「今天的晚餐時間。」她故意的,故意要抗拒翁家的晚餐規矩。
她的蓄意,宿文棠瞭然於胸,「時間還早。」
不由分說,他拉著修若娜直往碼頭走去。
搭上了一艘貢多拉船,宿文棠扯開領帶閉上眼睛,放肆的往後躺去。
「宿文棠……」她不懂他的用意為何。
「陪我,如果你執意要走,在這之前撥點時間陪我,應該不為過吧?當然,你也可在這裡畫你的設計圖。」
話落,宿文棠枕著雙手逕自假寐,緊抿的嘴不再吭聲。
不知如何是好,修若娜只好拿出畫本,靜靜的修飾著她設計圖的最後模樣。
一整個下午,他就維持這樣的姿態,任船夫載著他倆在河道裡遊蕩,修若娜也不敢喊他,不知道他是真的睡去,還是……
好幾次感覺背後有雙眼睛銳利的望著自己,幾度回頭看他,卻發現他沒有睜開眼醒來,她無言望著他,好幾次都衝動的想要碰觸他的臉。
索性,她畫起了宿文棠的模樣,一筆一畫。
把他的眉、他的鼻,還有他的嘴,透過畫筆完全的描繪。
忽地,他動了動身子似是要醒來,修若娜趕緊把手裡的本子驟然闔上,緊緊的攢在懷裡,生怕被發現。
冷不防,一隻手從她身後探來,抽走了她畫滿設計圖的本子。
「欸,還我——」
宿文棠轉過身去,徹底的阻擋她,逕自翻開她的本子,一幅幅的欣賞起她的設計,每一張,都讓他大為震撼,那是驚為天人的創意。
忽地,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設計圖,亮鵝黃的璀璨。
「這是你的設計?」他問。
「是啊,就是參加這次甄選的時候畫的,我自己又畫了一幅留做紀念。」
宿文棠抿緊嘴,慎重再三的看著設計圖,是她,是她!他心目中新品牌的理想設計師人選是她
「怎麼了?是不是真的很糟?」修若娜不安的問。
她想要知道他的看法,想要從他口中知道自己的缺點,因為他不單是她崇拜的Anderson W.T. Su,也是讓她想要依賴的宿文棠。
「撇開你是阿姨的女兒,撇開你跟翁家的所有關聯牽絆,也撇開你跟我的認識,就說說你心目中的Sergio W,以一個設計師的立場。」
她望著宿文棠,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要求,但是,她直覺宿文棠是可以分享她夢想的人,儘管被笑,也沒有關係。
「說來好笑,打從進入服裝設計學系,我就把進入Sergio W集團當作是我人生的目標,不單單是驚人跨國經營成績、顯赫的品牌知名度,還有跟創辦人同為華人的與有榮焉,而是Sergio W對服裝設計的完美堅持,剪裁、設計的原創性,服裝背後傳達的精神……每一個代表獨立精神的環節體現,SergiO W永遠是絕對的完美,當初我是被這樣的精神給震懾。」
「現在呢?」
她猶豫的望著遠方,像是陷入沉思。
現在呢?現在的她呢?對服裝設計的熱誠是不是被這樣的生活給殘殺了?
「現在呢?回答我,身為翁家的一份子,身為一個想要進入Sergio W聞名全球的服裝設計師,你現在的想法呢?」
「混淆了,一切都混淆了,當初是單純的想要進入Sergio W,想要成為這完美精神的力行者,然而這糾糾纏纏的血緣,卻讓一切想法都混淆了。」
「為什麼混淆?難道你沒想過這是一個好機會,進入Sergio W的好機會?」
「不,恰恰相反,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關係,已經徹底破壞了夢想的純粹。」
「如果你想要,你可以的,你可以成為Sergio W的一員。」
她像是涵養著無窮爆發力的璞玉,等待淬煉後的發光。
「不,我不要了,我想要離開這裡,徹底的離開,繼續留下,我真的會窒息,我沒有辦法在那樣的空間存活,我無法感受到家的安全。」
「難道不惜放棄你的夢想?」
「我說過,已經混淆了,這一切已經混淆了。」
她頹然的坐在一旁。
宿文棠沒有再追問她什麼,然而心裡已經打定了一個主意。
修若娜的留下絕對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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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爭取一個暫時的寧靜地方,好讓自己完成香多涅夫人的禮服,修若娜站在書房外面,考慮再三,最後終於揚手輕敲門板。
叩叩——
威嚴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誰?」
「是我,若娜。」
乍聞,書房裡的人明顯的遲疑須臾,接著,用帶有驚喜的口吻說道:「快進來。」
修若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推開門走進去。
她站在翁國欽面前,「……外公。」吶吶的喊。
第一次,這孩子第一次主動找他,翁國欽心裡浮現莫大的驚喜。
他抬起眼睛望著她,目光有著和藹,「有什麼事要跟外公說嗎?」
「外公,我需要一個空曠的地方製作衣服。」
「製作衣服?」
「是的,我不想成天住在這裡無所事事,正好有朋友希望我能為她們設計衣服,我需要一個安靜、空曠的地方當作我的臨時工作室,我看車庫後面有個堆放雜物的空房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借用?」她鼓起勇氣一股作氣的說。
「車庫後面堆放雜物的房間?」他疑惑,「家裡還有其他空房間,叫下人幫你打掃一下就好,為什麼要跑到車庫去,那裡環境簡陋……」
她搶白,「不要緊的,我就要車庫後面的雜物間,反正製作衣服雜物也多,那裡適合,而且也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