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您要不要去散散步?」揮開自怨自艾的情緒,柳妶依再度打起精神。
「好啊!」老人的眼睛驀地一亮。
「走吧!我推您到花園走一走,今天天氣特別好喔!」
柳妶依笑著起身,緩緩朝長廊盡頭的電梯推去。
暫時拋開煩心的事,她與老人邊走邊談笑,誰知身後卻遽然傳來一聲尖叫。
她驚徨一轉身,就見幾步之遙外一個修長身影正以駭人的速度往下倒。
柳妶依狠狠倒抽了口冷氣,一顆心倏然提到喉嚨——
靳宇璜的腳還沒痊癒,怎麼經得起這麼一摔?!
一閃而過的念頭甚至不及思考,柳妶依放下老人拔腿就往靳宇璜衝去,在千鈞一髮之際抱住了靳宇璜。
但靳宇璜畢竟是個有近一百八的身高,以及健碩體格的男人,嬌小的柳妶依雖然抱住了他,卻無濟於事,只能被他倒下的強大力量往下拉。
「碰」的一聲,兩人狠狠的跌到地上,四腳朝天的他們狼狽的纏成一團,雖然醫院裡的地板全是膠墊,但兩人還是摔得七葷八素。
最慘的莫過於嬌小的柳妶依變成了肉墊,被靳宇璜壓在身下。
「兒子,快起來!你壓到妶依啦!」
靳媽最快回過神,她急忙衝過去拚命想拉出快被壓成肉餅的柳妶依,邊推喊著靳宇璜。
然而看樣子並無大礙的靳宇璜卻像是昏過去似的,任由靳媽怎麼叫仍沒有半點反應,詭異的是,他嘴邊竟然還噙著一抹滿足的笑。
「這小子,平時壯得像頭牛似的,竟這麼不耐摔。」
靳媽在一旁罵著,邊大聲吆喝著護士來幫忙,顯然心疼的是被壓在下頭的柳妶依。
「妶依呀,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傷?」
靳媽心急的問著,但柳妶依早已摔昏過去,喚了半天也沒有反應。
眼看柳妶依被靳宇璜壓得臉色逐漸泛青,靳媽心一急,就朝他的手臂狠狠捏了一把。
「哎……哎……痛!」沉醉在馨軟雲端上的靳宇璜,被手臂上傳來的一陣劇痛給驚醒。
他恍惚的睜開眼,首先傳入鼻腔的是那股熟悉的好聞香味,身下則是一團異常舒服的柔軟。
這究竟算是美夢還是惡夢?
用力甩了下頭,靳宇璜的神志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
一定睛,才發現身下躺著的竟是柳妶依,毫無心理準備之下,那張放大的國劇臉譜嚇得他冒出一身冷汗。
「你幹嗎抱住我?」大驚失色的靳宇璜,急忙想扯開她緊抱住自己的手。
幸好這是醫院,他身上的衣服也還在,否則誤會就大了。
「臭小子!人家妶依可是捨命救了你,你還真敢說!」靳媽不客氣的刮了他腦袋一記。
「她……」靳宇璜看看母親,又看看似乎昏過去的柳妶依,霎時方纔所發生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腦海。
這女人——救了他?
明明很討厭這個女人的,如今卻又被她「捨身相救」,靳宇璜實在很難形容霎時湧上心頭的那種感覺。
他最不敢相信的是,那股令人心蕩神搖的馨香與柔軟觸感,竟是來自他最討厭的女人身上。
「我才不稀罕她的幫忙,好管閒事!」他既惱怒又感到羞辱。
「你這孩子怎麼能說這種話?」靳媽錯愕的倒抽了口氣,趕緊看了眼仍閉著眼的柳妶依。「幸好妶依還沒有醒來,要不然我看你要怎麼收拾。」
「我討厭她,壓根不需要她的照顧,看到她只會讓我心煩。」
靳宇璜狼狽的爬起來,憤憤的丟下一句,就逕自轉身一拐一拐的走進病房。
「你……你……」靳媽看著負氣而去的兒子,又看看地上的柳妶依,頓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位小姐還好吧?」一旁的護士關心的問道。
「她大概是昏過去了,怎麼辦?」靳媽顯然也不知所措。
「您別急,我這就去拿氨水,麻煩你先抬高她的頭,我馬上來。」
「好、好!我知道」
柳妶依閉著眼,聽著耳邊清楚傳來靳宇璜遠去的蹣跚腳步聲,以及靳媽跟護士的交談聲。
只是方才靳宇璜的話卻一遍遍的迴盪在腦海中,怎麼也揮之不去。
自始至終,她總是這麼一廂情願的對他好、盡其所能的幫他,卻從沒想到,眼中偶而流露不耐的靳宇璜,原來竟對她如此不屑與厭惡!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甚至……甚至傻得讓愛意在心底悄悄萌了芽。
原本滿腔的熱心,如今卻化為一灘冰水,冷得心幾乎起寒顫。
然而渾身幾乎沒有任何感覺的她,竟還依稀能感覺到冷到谷底的心,緊貼著的地板有多冰涼。這一刻,柳妶依寧願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心受了傷最好的方法就是躲起來——任何人也不見,任何地方也不去!
銷假上班之後,除了工作,一向樂於忙碌的柳妶依哪兒也不去了。
別說是醫院、養老院的義工她早已缺席了好久,甚至連星期假日最愛逛菜市場撿便宜的消遣,也顯得興趣缺缺。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躺在床上拚命的睡,希望忘記一切——
靳宇璜、在醫院幾天的種種,還有被靳宇璜討厭的她!
但無論一天四處奔波拉保險的工作有多累,她卻還是睡不著,每天總是睜眼胡思亂想到天明。那種失落,竟濃重得不知如何填補!
好不容易又到了週末,柳妶依總算鬆了一大口氣,起碼她再不開心,也不需要再端著一張笑臉去面對客戶。
「我說丫頭,你最近是怎麼回事?成天老悶在房間裡,快快,陪媽去菜市場,前面那家地攤有你最喜歡的紅色花裙子,一件只要五十塊喔!」
柳林月霞扯開嗓門在門外吆喝著,試圖引起女兒的興趣。
「我不想去!」躺在床上的柳妶依換了個姿勢。
「你到底怎麼了?」柳林月霞問著。
然而背對著柳林月霞的柳妶依始終沉默不語,纖弱的身影有著明顯的落寞。
隱約猜出女兒似乎有心事,柳林月霞故作輕鬆的試圖逗女兒開心。
「唉,對了!你上次相親的那個叫什麼……斬、斬宇璜的……」
「人家不姓斬,姓靳!」柳妶依有氣無力的丟來一句。
「喔,對啦!叫靳宇璜,他的腳好了沒有?」
「我不知道!」柳妶依索性把臉埋進棉被裡,什麼也不願去想。
「你們不是很好嗎?」
前陣子還看她興沖沖的每天提著水果、雞湯去醫院照顧人家哩!
「那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其實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你怎麼這麼說?我們對人好本來就是應該的,說什麼自作多情不多情的?」柳林月霞拉起嗓門嚷嚷道。
「但是人家並不領情。」尤其是她的!柳妶依的鼻端莫名泛起酸楚。
門外的柳母明顯沉默了下,而後才傳來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們吵架啦?」
柳妶依緊咬住下唇,以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
別說是吵架了,他們之間根本連朋友也不是!
「哎呀!吵個架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嘛!」眼見女兒不說話,柳母可沉不住氣了。
只見她胖碩的身影晃進房間裡來,一屁股坐在柳妶依的床上,一陣天搖地動後頓時床墊傾斜了半邊。
「你看看你!整天躲在家裡穿得這麼邋遢、妝也不畫,難怪沒精神。快起來讓媽幫你打扮、打扮,去醫院看看人家去。男人嘛!就愛端個架子,你總得給他個台階下啊,是不是?」
向來跟母親成天有聊不完的話的柳妶依,此刻卻一句話也不想答腔。
「媽說了半天,你倒是……哎喲!」柳林月霞按捺不住的一把扯開棉被。
只是,才翻過女兒始終背著她的身子,她就突然怪叫起來。
「你怎麼啦?眼睛紅通通的?」她狐疑的瞅著柳妶依道。「眼睛痛啊?」
「歎!大概吧!」柳妶依心虛的急忙別過頭,含糊的應了聲。
「走,媽帶你看醫生去。」柳林月霞索性一把掀起棉被,要將柳妶依拖出來。
「不用了啦!」柳妶依急急搶回棉被,再度窩進被團裡。
「快起來!年紀輕輕就整天窩在床上像什麼話?」
看著向來活力十足的女兒死氣沉沉的模樣,柳林月霞可不高興了。
她不由分說的拎起柳妶依,抓起化妝品就往她臉上塗抹著,最後又從衣櫥裡抓了件衣服塞進她手裡。
「去換件衣服,到醫院看看人家去!」
她這媽可不是當假的,女兒腦子裡那點兒心思她還會不清楚?
「我……我不想去!」柳妶依轉頭又想往棉被裡鑽。
「媽的話你也不聽了是不是?」柳林月霞擺出一臉酷相。
其實柳妶依一點也不怕母親的威脅,但大部分的時候,她還是多少會給媽媽一點面子,免得她身為母親的尊嚴蕩然無存。
「好啦!」柳妶依無奈的應了句。
看來,今天得到外頭閒逛一下午是免不了了。
第五章
自從那天以後,靳宇璜再也不曾見過柳妶依。
他是鬆了一口氣,但是他那成天叨念著的媽,可沒這麼容易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