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怎能把我的一片好心說成是陷害?」韓昊痛苦的拉開他緊掐著自己的手,才終於紓解了一大口氣。
「再說,人家柳妶依對你那麼好,你摔斷了腿住院,二話不說就在醫院裡寬衣解帶——不!是衣不解帶的照顧你,現在你生了病,又慇勤的送來薑湯、水果,像這種女孩子你上哪兒找去?」
「我不稀罕!」靳宇璜氣極的吼道。
「人家究竟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你這樣嫌人家?」
「她既老土又俗氣,簡直像個過時二十年的歐巴桑,這輩子我絕不可能會愛上她!要不是因為你暗中搞鬼煽動我媽,我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你根本是現代的陳世美,沒心沒肝,簡直壞透了!」
「我不喜歡她!她要喜歡我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我沒有必要為她的一廂情願負責。」靳宇璜恨恨的說道。
想起自己從頭到尾都像個傻瓜似的被人設計了,就有說不出的憤怒與不平,他甚至覺得,連柳妶依都是共犯之一。
「你不該這麼說,要是被妶依聽見了,知道你跟她交往只是因為靳媽的高壓手段,她一定會……」
乓啷一聲,韓昊還沒說完,身後就遽然傳來玻璃落地的碎裂聲,讓兩人猛然嚇了一大跳。
倏然一回頭,只見柳妶依就站在門邊,腳邊則是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妶依?」
韓昊一臉驚愕的低喊了聲,而靳宇璜臉上倏然閃過一抹錯愕,又迅速恢復陰鷥的神色。
「我……我來送感冒藥……跟水……」
柳妶依故作若無其事的自顫抖的唇瓣裡擠出話來,淚水卻已不聽使喚的滾落。她覺得心揪得好疼、好疼。
「妶依,你誤會了,我們只是開玩笑……」
韓昊轉頭看了眼一臉陰霾的靳宇璜,急忙想解釋。
「我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不知道……」她強綻出笑,兩腳卻不自覺的一步步往後退。
「妶依,別這樣!我可以解釋這一切!」韓昊推了推靳宇璜,暗示他開口說句話。「喂,你也幫忙說句話啊!」
「我剛剛說的都是事實——」
靳宇璜強迫自己不去看她淒楚的臉龐,以及眼底深沉的悲痛,殘忍的說道。
柳妶依的心狠狠抽痛了下,她甚至說不出一句完美的退場白,眼底滾燙而炙得人發疼的淚像雨一樣不斷落下,洶湧得她無法阻止。
原來,靳宇璜跟她交往真的只是礙於靳媽的關係,而不是因為——她就是她!
她早該料到這種下場的,她又怎會奢望撲火的飛蛾能毫髮無傷的全身而退?
柳妶依輪流看著韓昊臉上的同情,以及靳宇璜眼底的冷漠,心碎的遽然轉身跑了出去。
這一輩子始終開朗、樂天的柳妶依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心碎。
但這天晚上,她卻真實的感受到胸口被狠狠戳開了一個傷口,不斷的淌血。
關起燈、拉起窗簾,她把自己關在陰暗的房間裡,獨自怔坐著不知多久,臉上的淚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她不斷的回想起過去的種種,自始至終一心只想為他付出,眼裡心裡全都只有他,那種排山倒海的感情甚至強烈的令她害怕。
但她一廂情願的對他好,甚至沒有想到,他根本就不愛她,甚至連好感都談不上,她簡直活生生在他眼前演出一場鬧劇。
她既上又俗氣,簡直像個過時二十年的歐巴桑,這輩子我絕不可能會愛上她!
靳宇璜冷漠而又殘忍的聲音不斷在腦海裡反覆響起。
她悲傷的望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自己頂著一頭厚重而單調的長髮,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她始終最偏愛的花洋裝,臉上畫著的也是她早已讓母親畫慣了的妝。
她知道自己不像楚翎,不論何時看都是那樣美麗可人,也沒有像她那樣總是穿什麼都出色好看的動人風采。
不只一次,她翻遍衣櫃裡所有的衣服,卻始終穿不出能像楚翎那樣青春可人的氣息。
她知道,醜小鴨就是醜小鴨,一輩子也永遠別奢想會變成美麗的天鵝!
她絕望而悲傷的抓起一旁的梳子就往鏡子砸去。
看著四分五裂的自己,而她甚至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難道她真如靳宇璜所說的——沒有品味?
她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唾厭自己!
這天晚上柳妶依的夢裡不再有騎著白馬的王子、也沒有灰姑娘搖身一變成為雀屏中選的皇后的美夢。
有的,只是無盡的淚水與悲傷——
柳妶依拎著自己所有的東西,走出保險公司大樓,一抬頭竟發現冬天的大陽竟眩目得令人睜不開眼。
她拎著一個大袋子,茫然的站在路邊,看著來往的行人,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去哪裡,一夜未眠的眼又酸又澀,讓她難受得淚水又想往下掉。
她一定是太絕望了吧!
她竟然衝動的辭掉了工作,可以預料得到,若是告訴母親她辭掉了保險公司的工作,她一定會追問個不停。
而眼前,她竟不知道該去哪裡平靜紛亂的心緒,重新面對只適合醜小鴨生存的現實。
她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這麼大的台北而她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裡、能去哪裡!
倏地,一架飛機呼嘯著越過頭頂上方,柳妶依瞇起眼,抬頭看著籠罩在她臉上的巨大影子——
突然間,她想起了楚翎,那個總是熱心、爽朗的好同學。
半個小時後,當她站在一棟公寓門外,聽到對講機裡傳來楚翎爽朗的聲音,她總算覺得老天還沒有完全背棄她。
「妶依?你怎麼來了?」一看到她,楚翎驚訝不已。「幸好我今天休假,要不然你定撲了個空。」跟她一樣,楚翎畢業後也沒有進人企業當起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反倒是去當起空姐,一年到頭世界各地飛來飛去。
「是啊!」柳妶依強忍哽咽的綻出一抹笑。
「你怎麼了?眼睛怎麼腫成這個樣子,臉色還這麼難看?」楚翎審視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討厭自己!」
好友臉上的關心,讓柳妶依強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柳妶依,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從來不曾見過總是笑容滿面的柳妶依哭,這回可真把楚翎給嚇壞了。
「楚翎,我是不是很土、很醜?」柳妶依抬起婆娑的淚眼,哽咽的問道。
「這……」楚翎一時也語塞了。「其實你長得不醜,只是打扮得比較特別一點罷了!」她避重就輕的說道。
「我打扮得像歐巴桑對不對?」柳妶依的雙眼緊盯著楚翎道。
「這……」楚翎幾乎不敢看她的眼。「你到底怎麼了?」
「楚翎,我失戀了——」語帶哽咽的說著,柳妶依又隨即劇烈的搖頭。「不!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戀愛,全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我簡直像個傻瓜、可笑的小丑……」她再也忍不住捂起臉哭得稀里嘩啦。
「到底是怎麼回事?」楚翎被嚇壞了。
一段時間沒有聯絡,柳妶依竟然交了男朋友,而且還失戀了。
「不!我好丟臉……」柳妶依抬頭望了眼美麗的楚翎,怎麼也說不出口她所謂的戀愛有多難堪。「我們是好朋友,你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的?」楚翎嚴肅的看著她。「走!我們上去聊,你再把事情慢慢告訴我!」
兩個小時後,柳妶依已經伏在楚翎的肩上哭得不能自已,事實上,她所謂的戀愛乏善可陳的只需十分鐘就講完了,但她卻足足哭了一個多小時。
「那個可惡的男人!」楚翎邊安慰的拍著她,邊咬牙罵道。
「不……是我由口不量力……我又醜又土,根本就不該妄想的。」
「傻瓜,你說這是什麼話?你心地好、對人熱心又真誠,不論自己有什麼煩心的事或是不愉快.卻總是端著張燦爛笑臉迎人,不懂得欣賞你的好,是那個姓靳的男人膚淺……不!是沒長眼睛!」楚翎恨恨的罵道。
「楚翎,我好累,今晚可不可以借住在這裡?」她不想再去追究真相,今天她已經承受夠多殘酷的事實了。
「當然可以!」楚翎爽朗的一口答應。「要不要我替你打通電話給柳媽媽?」
「麻煩你了!」一提起母親,柳妶依的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她不敢回家,怕一見到母親的臉她會忍不住想哭。
「你要不要洗個澡?」瞧她臉都哭花了。
「可是我沒帶衣服。」柳妶依茫然的看著她。
「反正我們的身材差不多,你可以先穿我的啊!」
柳妶依自知一定穿不慣楚翎那些時髦的衣服,但一想到沒有退路的自己,還是勉為其難的接過她遞來的衣服。
洗了一個熱水澡,柳妶依真的覺得好多了。
穿著楚翎借給她的一襲絲質家居服,才一踏出浴室,楚翎就驚叫起來。
「妶依,你不醜嘛!」
柳妶依低頭看看自己,除了一身穿起來怪彆扭的衣服外,她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不一樣。
將一頭厚重的長髮盤起,再加上身上一件貼身的絲質家居服,將她平時隱藏在寬大衣服下的曲線全襯托出來,竟是出乎人意料的窈窕、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