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一年遇見了你
風中的雲
風中的雨
風中的花
都成了最美的記憶
邰名秀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年的夏天,那年她十八歲,利用暑假在日式餐廳打工當服務生,她遇見了一個像明星般閃亮耀眼的男人。
「歡迎光臨。」她站在門口歡迎著貴賓。
進門的是她心儀的男人,男人對她咧嘴微笑,她的芳心霎時呈直線墜落。
「請問,一位嗎?」
「嗯,可以給我窗邊的位置嗎?」男人微笑時,眉尾也會跟著飛揚。
「請跟我來。」她替男人帶了位置。
這個男人幾乎每週都會來餐廳用餐一次,大部分是和客戶或者朋友一起來,偶爾他也會像今天,獨自一個人來。
她會注意到男人,實在是因為男人的外表。
男人有著比一般男人還要健壯的體格及黝黑的膚色,男人留著短短的五分頭,有著剛正的臉型,看似一絲不苟,其實他的唇瓣常帶著微笑。
她喜歡陽光型的男人,因為她本身就很陽光。
每每一見到男人,她的心裡就會有種像觸電的甜蜜感,臉兒也會不爭氣的發紅、發熱,幸好她的皮膚也偏黑,才可以遮掩她心底的小鹿亂撞。
有一次,她看他看傻了眼,在替他倒茶水時竟不小心將冷開水直接倒到了他的褲子上!
她嚇了一大跳,直說對不起;但男人沒有責備她半句,反而要她不要放在心上,還以大大的笑容安慰她,從此之後,她對他更是癡迷了。
以他身上所穿的襯衫及西褲式的菁英打扮,她猜想他應該是附近的上班族,只可惜她沒有勇氣開口詢問他的名字,更別說要表明暗戀的情愫。
或許是那次將茶水倒在男人的身上,讓男人的印象太深刻,從此以後,男人只要來店裡,都會跟她說上幾句話。
「先生,今天想吃什麼?」她將菜單遞到男人的眼前。
「豬排飯。」男人笑著將菜單遞還給她。
「今天胃口不好嗎?怎麼只點豬排飯?」以前,男人可是都會點上一整桌的菜。
「小妹,你別看我長這麼壯,其實我胃口不大,會吃的、能吃的都是別人。」男人調皮似的對她眨了眼。
她的一顆心立刻因為他的拋媚眼而差點失控。「是嗎?」她趕緊以笑容來掩飾心慌,快快拿著菜單退開。
那一日之後的隔幾日,男人又一個人來餐廳用餐。
她還是給了他靠窗的位置,依舊詢問他想要吃什麼。
「小妹,我要綜合生魚片、鮮蝦手卷、墨魚涼面、豆皮壽司?……」
「先生,你還有別的客人嗎?」她很訝異男人這回竟點了一桌的菜。
「沒有,只有我一個人。」男人皺起五官,扮了個可憐的表情。
「可是你的胃口不大,點這麼多,吃得完嗎?」
「小妹,我要出國去了,大概兩年才會回來,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大吃特吃,如果我吃不完,你就幫我一起吃。」男人說話時,眼睛始終笑咪咪的,嘴裡卻說出這種離別感傷的話。
「啊?……你?……你以後都不來了嗎?」她以為自己的耳朵有問題,說出的話也被驚嚇到不成句子。
「兩年後不知道這間店還在不在?」男人苦惱著。
「我?……」她的心像是狠狠被揍了一拳,怎麼會這麼痛?
「小妹,你會捨不得我吧?我可是個好客人。」男人笑著,有意化解她表情上的哀愁。
「嗯。」她點點頭,將點菜的明細送到廚房去,也同時整理自己的情緒。
今天過後,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再也見不到他了!
菜一道一道的上桌,男人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一道菜只吃那麼一口,後來他招手把她喊過去。「小妹,我真的吃不完,你坐下來陪我一起吃吧!」
男人明明看起來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卻出現那種小男孩似的可愛表情。
「不行,我在工作,會被老闆罵。」她也很想和他一起吃飯,可是沒有辦法。
「那就可惜了。」男人還有模有樣的歎了一口氣。
她很想開口問他,就算只知道他的名字都好。
但是她只能看著男人的一舉一動,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直到男人要付帳離開時。
她終於鼓起勇氣,拿起記錄電話的小本子和一隻筆。「你可以幫我簽個名,留作紀念嗎?」
男人挑眉看了她一眼,隨後咧開大大的笑容,那笑容比外頭八月的陽光還要熾熱。
「當然可以。」男人拿起筆寫下了「蔣辰」這兩個大字,並在名字旁邊寫了今天的日期,然後才將小本子交還到她的手中。
男人的名字還真好聽,看著那龍飛鳳舞的筆跡,才短短的兩個月,她的心似乎就跟著男人走了。
這算是迷戀?還是一見鍾情?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男人陽光健康的身影,將永遠烙印在她的心底深處。
第一章
這是一處矮舊的眷村,隨著大部分眷村改建成高樓大廈,這裡的存在似乎在見證著歷史的創痛,更遺忘在時間的洪流下。
兩排破舊的圍牆,中間夾著窄小的道路,因為一場颱風過後,更是掀吹了幾處的屋簷,砸斷了幾棵大樹。
有能力搬走的大部分都已經搬走,沒能力搬走的只能困守在這個幾乎要半倒的屋子內。
偌大的眷村裡已經少了往日的歡笑及為國為民的雄心壯志,剩下三三兩兩的住戶頹喪的待在這死沉的夜裡。
此時,某間屋內,在微弱的燈光下,不死的老兵正大發著脾氣。
「我邰某人決不賣女兒!」高齡已經七十五的老邰,那拍桌子的氣勢,就像年輕時當兵的威猛。
「老邰呀!你別這麼大聲。」老邰的太太阿好連忙拉著老邰的手臂。
另一個和阿好年紀相當的婦人,則是一臉的尷尬。「老邰呀!我是因為跟阿好是好朋友,才把這種好康的事介紹給你們,哪是要你們賣女兒,你怎麼說得這麼難聽?」婦人撇撇嘴,有種好心沒好報的感受。
「阿珠呀!謝謝你,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們老邰是山東人的個性,大老粗一個,你千萬不要跟他計較。」阿好努力說著好話。
「那個蔣家很有錢,聽說有什麼集團的,如今大兒子車禍變成植物人,算命的說要沖喜,喜沖一衝就會好起來,所以就想找個人來嫁給他兒子。」阿珠說。
老邰想說什麼,全被阿好用手勢給擋了下來。
阿珠繼續說:「我是因為認識裡頭的管家,才會報我這種好康的事,加上你們家名秀今年剛從護專畢業,資格算是符合,所以我才幫你們介紹,人家說要給一百萬的聘金,每個月還要給六萬塊的看護薪水,我可是為你們好。」
「我老邰就算去偷、去搶,我也不賣女兒!」老邰站了起來,高大的氣勢有種讓人害怕的猙獰。
「老邰呀!你就少說兩句,沒有錢的話,名群要怎麼上大學!」阿好的一句話,讓老邰頹喪地坐回板凳上。
阿珠眼尾瞪了瞪,口氣有了嘲諷,「不只名群要上大學,名秀當初唸書時的貸款也要還,加上這個房子這麼破了,不知道可不可以撐過下一個颱風,還有阿好生病時欠的錢。骨氣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
聽阿珠這麼講,老邰的眼眶微微泛紅,雙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都是我沒有用!都是我沒有用!」
「老邰,你沒聽阿珠說,雖然說是沖喜,但名秀其實是去做特別護士的,如果那個植物人能清醒,那我們名秀以後就是少奶奶的命了。」阿好只能這樣安撫著老邰。
阿好是原住民同胞,有著深邃的輪廓和黝黑的膚色,當年她嫁給大她二十五歲、足以當她爸爸的老邰時,是想著從此可以靠著榮民撫恤金過日子,沒想到女兒、兒子長大後,日子卻是一天比一天難過。
老邰一個月才領一萬四千多元的榮民津貼,加上低收入的補助,根本不夠一家四口的開銷。
之前阿好又小賭輸了幾萬塊,然後胃不好住院一陣子,家裡的狀況是愈來愈淒慘,如果有那一百萬,那債務就可以統統解決了。
「那要是不能清醒呢?名秀不就要照顧那個植物人一輩子?!」老邰的怒火已經轉化成淒涼的哀愁。
「老邰呀!算命的說一定能清醒的,不然人家也不會開出條件,要幫他兒子選媳婦。」阿珠口氣是愈來愈不耐煩了。
「算命的話要是能聽,他自己就不用當算命的了。」老邰的拳頭還是握得死緊。
「老邰呀!要是那個先生醒來之後看上你們名秀,那名秀就好命了,一輩子吃喝都不愁啦!」阿珠會這樣拚命說好話,還不是阿好欠她十萬塊,要是能介紹成,她的錢也才有拿回來的希望。
「我還是不能答應!」老邰哽咽著。
「爸,我願意。」這時從陰暗的門簾後走出來一位健美的女孩,那正是事件的女主角邰名秀,她站在門簾後的走道邊,已經把客廳裡的談話內容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