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沿著圍牆繞到了後方,就見到盈月正站在二樓高的小陽台上,很用力地不斷向他揮手,
「老公、老公!」嗚嗚∼∼
他老遠就能看到盈月的眼睛裡早已淚花亂轉。看見她激動揮手的模樣,簡直疼到他的心坎兒裡了。
「你小心一點兒!」她半個身子都攀出陽台邊的動作,教他看得心驚膽戰,馬上將手圈在唇邊大聲警告她。
「你叫誰小心?你才要給我小心一點兒!」
一道頗有火氣的嗓音驀地在段宇軒背後響了起來。
段宇軒飛快地轉身,看到他的岳父大人穿著一身運動服,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身後,正黑著臉瞪著他們兩個人「樓台相會」的深情戲碼。
「爸……」段宇軒馬上很有禮貌地喚了一聲。
「可惡!你們這兩個孩子,一大清早在玩什麼把戲?以為是梁山伯、祝英台啊?等一下要不要變成蝴蝶一起飛走?」夏旺峰沒好氣地罵道。
段宇軒識時務的什麼話也不說。
一個巴掌拍不響,夏旺峰罵了幾句就沒火力了。
盈月擔心地在陽台上看著他們兩人。
由於距離太遠,聽不太清楚他們在講什麼。但看著段宇軒恭敬的模樣,還有父親插腰訓人的表情,想也知道現在的對話內容,肯定不是開心的閒話家常。
「爸——」盈月忍不住哀求似地喊了一聲。
「月月,你給我進房去!」
在夏旺峰悻悻然的瞪視下,祝英台乖乖地縮回房間裡。
接著,夏旺峰再瞪向一臉無辜的梁山伯。
「你也給我進來!」夏旺峰兩手交疊在身後,向前門走去。
什麼話也不能說的段宇軒,只能跟在後頭進屋去。
進到屋裡之後,段宇軒才發現客廳裡好像升起了一座審堂,除了岳父大人是理所當然的主審外,夏家三兄弟陪審團也排排站著。
盈月一看見他,馬上飛奔過來抱住他。
「老公——」她把他抱得好緊,想把這一夜沒見的相思,全都傳遞給他知道。
他接收到她的思念,也反手把她抱得更緊。
「盈月,我昨天回家看不到你,以為你出事了,差點沒嚇瘋!」他有些激動地在她耳邊低語。
在以為失去她的那一刻,他才發現她有多重要。說出這些話,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一向冷靜自持的他,在以為她失蹤的那一瞬間,竟然怕得兩手發抖。
「對不起,我以為我只是回來一下下就會回去的,可是昨天爸爸不讓我回家去,我急得要命,好怕你找不到我,或是沒發現我不見了……」她向他訴說自己的心焦和身不由己。
「我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怎麼可能會沒發現你不見了?」他笑罵她想太多。
「你們兩個給我分開!月月,你到那邊坐下,小子,你在這裡……坐下!」夏旺峰錯以為自己是主審官,差點口誤,要女婿跪下。
盈月乖乖坐到角落,驚惶地用眼神不斷向段宇軒求救,被這陣仗嚇得淚眼汪汪。
至於坐在對面的段宇軒,很倒楣地頓時變成審堂裡不可或缺的被告角色。
「小子,我問你,你為什麼要跟月月離婚?」夏旺峰壓抑著火氣開口,眼神嚴厲地瞪視他。
「離婚?」段宇軒十分驚訝地望向盈月。
「盈月,是你提的嗎?」他的眼底浮出一絲心痛的情緒。
「不是我,我也搞不清楚啊!」盈月飛快地搖頭否認。
「你還裝傻?現在外面大家都在傳你們兩個要離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夏家老大很不滿地追間。
段宇軒這才搞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夏家父子對外面的流言蜚語認真了。
「爸,我可以保證,我和盈月之間沒有提過離婚的事。」
「是嗎?」
「我們連一次爭吵都沒有。」段宇軒強調道,夏盈月則在一旁猛點頭。
「真的,宇軒對我非常好,我們真的連架都沒吵過!」怕父兄們不相信,夏盈月還舉起三指禮發誓。
每次都是他讓著她使性子,她根本沒有和他吵架的機會。
「那你們以前很恩愛,現在卻形同陌路,這又要怎麼說?」夏家老大又開口問道。
段宇軒看了盈月一眼,思考著該怎麼回答。
盈月臉一紅,馬上開口說:「爸,那是我的問題啦!我本來很黏他,但曉香說女人要獨立,不能太黏老公,所以我才決定不要再黏著他,免得害他丟臉……」
段宇軒一直看著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他現在才搞清楚,原來她突然不再黏著他,是因為曉香的話。
段宇軒溫柔地笑望著她,看得她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夏家老二沒有察覺兩人之間流蕩的絲絲情意,殺風景地拿出一本八卦雜誌,質問段宇軒。
「你和月月的感情沒問題?那對於這份報導,你要怎麼解釋?」
盈月一看見封面,腦袋「轟」的一聲,瞬間炸成一片空白。
畫面雖然模糊,但那個女人……
她認得出來,就是那天他明明說在開會,卻和他一起在街頭出現的那個美麗女子!
段宇軒的眉頭皺了起來,彷彿對那張照片的出現有些訝異、有些厭煩。
他拿過去翻了翻後,便隨手扔回桌上。
「這份報導沒有價值,因為內容都不是真的,我跟這個小姐一點私人交情也沒有。」
段宇軒的態度十分坦然,夏家父兄幾乎都要相信他了。
但,唯獨夏盈月不信。
她白著瞼,微微顫著手,將雜誌拿過去看。
「盈月,這種捕風捉影的八卦報導不能相信。」段宇軒伸手蓋住她的手,要她保持理智的判斷,別被報導蒙蔽了。
她看了他一眼。雖然他眼神清明,她卻把他的話語解讀成「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話。
她咬住唇,手一扯,執意將雜誌拿過來。
段宇軒歎了一口氣,向後靠著椅背,似乎對她執著於看報導卻不信他的話,感到有些失望。
「既然你堅持要看,那就等你看完再說吧。」
她沒有理會他,逕自低頭細細地將報導看了一遍。
看完之後,她默然無言,將雜誌放回桌上。
「怎麼樣?」夏家父兄四人屏息問道,不約而同地嚴密審視著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這位林小姐,條件很好啊。」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段宇軒訝異地望著她。
她抬起頭,忽然對他笑了一笑,又重複了一遍。「她的條件真好,個性、家世、能力,都跟你十分相配。」
「你在說什麼!」段宇軒的眉頭緊緊蹙起,音調裡隱含一股怒火。
奇怪,她在讚美那個女人耶,他生什麼氣啊?夏盈月有些恍惚不解地想著。
「我和那個林小姐真的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段宇軒重申,眼神硬了一些。
他為什麼不坦白,說他隱瞞了她,和那位林小姐在公司外見面的事呢?
她好想問他,卻怕問出口之後,所有和諧美好的假象,全都會像泡沫一樣,在瞬間消失,只剩下不堪。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能開口,不料一開口,便震驚了所有人——
「爸,我想和宇軒離婚。」
「月月,你在說什麼?」夏旺峰激動得眺了起來。
「你傻了啊?怎麼突然要離婚了?」夏家老大問,覺得自己才是被嚇傻的那一個。
「月月,婚姻不能胡鬧,你想清楚一點兒再開口。」老二也開口勸導。
「月月,你要講個理由啊!怎麼會說離婚就離婚?你剛剛不是才在說,你們感情好得很嗎?你在開玩笑還是耍我們啊?」夏家老三最是激動,辟哩啪啦地喊出好幾句話。
「理由啊?就是宇軒太好了,好得讓我很有壓力。我……我剛剛才發覺,我比不上那位林可晴小姐。」
她很怕寂寞,老愛用眼淚當武器對他耍賴,只會製造麻煩、扯他後腿,害老公變成社交圈的笑柄。
但是那位林小姐看起來聰明又獨立,尤其報導裡對林小姐那一句「在事業上可以幫夫的賢內助」的評語,深深擊敗了她。
這一陣子,她試著當個獨立、不惹他煩心的妻子,一個人乖乖待在家裡。但是,她覺得自己彷彿又變回那個父兄經常不在家、徒然掉著沒人看得見的眼淚、一直等人回來陪她的寂寞小女孩。
既然結婚和不結婚,都是要面臨同樣的寂寞,那何必要結婚呢?
她不如放開手,讓他找尋更適合他的好伴侶。
段宇軒冷著臉,深深地看著她。
「盈月,不要輕易說出會讓自己在將來後悔的話。」
「不後悔……」她搖搖頭,沒有一絲猶疑。
只是,心很痛、很痛而已……
段宇軒瞇起眼,似乎不相信她的態度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決絕?
她是他那個嬌弱、怕寂寞,眼睛像水龍頭般、總是想黏著他不放的可愛嬌妻嗎?
「看著我,你再說一次。」段宇軒死死地盯住她的雙眼。
「我們……離婚吧。」她強迫自己望著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她說到心好痛,痛到心口發麻、眼睛乾澀,擠不出一絲表情,虛弱得提不高音量,結果反而造成十分成功的平靜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