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兩個中午吃,其他兩個用塑膠袋包好放進冰箱裡,等到晚上再熱來吃,這樣就可以多節省一餐的餐費了。
外出工作五個月,她被繼母用剩飯剩菜撐大的胃還是沒有變小,再加上整天跑來跑去容易肚子餓,兩個便當很輕鬆地就吃掉了,因此她的體重一直居高不下,沒有消瘦的跡象。
不過沒關係,她已經很習慣這樣的自己,是胖還是瘦,她覺得都無所謂。
這天,一直忙到晚上八九點,大家的綵排早結束了,但朱月珊還是沒能下班回家,因為幾乎所有的善後工作,大伙都留給她了。
「嘿──咻!」她使勁地推動佈景,將它移到牆角,明天要換另外一批不同的佈景。
朱月珊專心搬動佈景,沒發現有人悄悄到來,正在身後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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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孩還在這裡,讓他有點驚訝。
這幾天,歐陽琛都會在大家綵排結束離開後回到這裡,拉張椅子坐下來,靜靜打量舞台許久,然後在紙上畫出新的想法,作為修正舞台設計的參考。
今天他照例來到這裡,卻發現還有人沒走。
看到那個他嫌礙眼的女孩獨自忙碌著,他對她不由得多了一咪咪的好感,認真工作的人最美──不管男或女。她的努力,撫平了她外貌的不完美。
他沒有讓她發現他的存在,繼續默默窺視著。
「好累!」終於將最後一樣東西歸位,朱月珊渾身虛脫,累得沒空去找椅子,直接往地板上一躺,疲累地大聲歎氣。
「如果每天都這麼累,我大概活不過五十歲。」她望著天花板上的嵌燈,自言自語著。
「不過我很耐操,起碼可以再撐十年,到時候我一定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造型設計師!」她舉高雙手對自己發誓。
造型設計師?歐陽琛訝異地低喃。
朱月珊猛然坐起身,愣愣地看著前方的舞台許久,忽然興起一個頑皮的念頭。
「我一直想試試看。」她舔舔唇,像個惡作劇的孩子般,躡手躡腳溜上舞台。
每回看那些漂亮的模特兒走秀,她真是羨慕得不得了,她們的身段是如此高挑纖細,儀態又是如此冷艷優雅,一點都不畏怯他人的注目,好像台下的觀眾全是大西瓜。
如果是她站在舞台上,會是什麼樣子呢?
她縮著脖子吃吃一笑,跑到舞台的起點,故作優雅地擺好Pose,對自己說了聲「開始」,然後憑著看到的印象,模仿那些模特兒走台步。
不過──不知道是她記錯了,還是她和別人的手腳長度不同,走起台步就是有差。
怎麼看似優雅輕鬆的走法,她模仿起來就不倫不類,不但同手同腳前進,而且神態僵硬不自然,活像一顆圓圓的球向前滾動。
「怎麼搞的?」她喃喃咕噥著,努力想矯正自己彆扭的走法。「是這樣?還是這樣?」她修正手的擺動幅度,卻愈擺愈奇怪。
她低頭盯著自己的雙腿,試著揣摩出更優雅的行走方式,但是兩隻腳都快打結了,還是走得像只笨拙的鴨子。
「唉,怎麼會這樣?」她喪氣得要命,但是又不死心,打算繼續摸索走台步的技巧。
朱月珊專心看著自己的腳,忘了要看前方的路,結果人已經走到舞台的最前端了還不自知,依然不自然地扭著肥腰往前走,結果──
「哎喲!」
想當然耳,她從舞台上掉了下來。
幸好舞台不高,才十幾公分,她面朝下跌得狗吃屎,全身的肉都快散了,活像一隻被踩扁的蟑螂。
「哎……喲……」朱月珊撐著快解體的胖胖身體,努力想從地上爬起來。
「噗!」由於她的模樣實在太可笑,一直在旁偷看的歐陽琛忍不住噴笑出來,卻因此驚嚇到她。
「誰?!是誰在哪裡?」朱月珊驚訝又尷尬,慌忙提高嗓門質問。
歐陽琛眼看隱瞞不住,這才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現身,清清喉嚨,板著嚴肅的臉問:「妳在這裡做什麼?」
「啊,老闆!」
一見到他,朱月珊的雙頰更紅了,即使這麼晚了,他依然俐落清爽得像早上剛上班的時候,飄逸的長髮一絲不亂,全身上下衣物整齊,不見一絲皺紋。
今天氣溫比前幾天低,他在脖子上繫了一條略花的短巾,配上米色皮革的及膝長外套和黑色直統長褲,整個人顯得十分清爽。
他好像很喜愛白襯衫,或許是他自己明白,那最能襯托出他俊雅的氣質。雖然他設計的女性衣物都很華麗繽紛,但是他自身衣著卻是偏向淡色系的簡約風格。
幸好這回她沒再喊他「歐陽姐姐」!歐陽琛頓覺心情大好,她那張肉餅似的大圓臉看起來也比較不那麼刺眼了。
「我……我留下來收拾東西,現在我整理完了,要回家了。再見!」
偷偷在舞台上模仿模特兒走台步已經夠丟臉了,她還從上頭掉下來,更是糗得沒臉見人。
她像隻老鼠似的夾著尾巴,正準備偷偷溜走,歐陽琛卻突然喊住她。
「等一下!」
「啊?」朱月珊宛如被定格般,渾身一僵,好半晌才緩緩地轉過身。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為什麼只有妳一個人收拾?」
據他所知,除非是高階主管,否則善後工作大家都得一起做,可是除了她,他並沒看到任何人。
「喔,他們都有事情,所以先回去了。」朱月珊憨傻地一笑,雙頰圓嘟嘟地隆起。
歐陽琛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老鳥將分內工作推給新人,變相的欺壓他們,這是業界常見的現象,他見怪不怪。
但他不解的是她的態度。「妳不生氣嗎?」
瞧她態度平和,沒有絲毫不滿的樣子,他看了反而覺得奇怪。
「不會啊,我為什麼要生氣?」他好奇怪,幫助別人卻要生氣?名設計師的想法,果然和一般人不同!像她這種普通人,真是無法理解。
「妳不知道自己被他們欺壓嗎?他們看妳是新人好欺負,所以故意把自己應做的工作推給妳!」
真是笨蛋!見她還是那副傻乎乎的蠢樣子,他不由得氣惱起來。
「不是這樣吧!」朱月珊瞠大眼珠,猛搖頭說:「他們是真的有事情,所以先回去了,不是故意留我下來,更不是想欺壓我。」
「那妳說說,他們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非得丟下妳一個人跑回去不可?」
「連大哥說她媽媽高血壓住院,佩蓉姐說她姐姐從美國回來,小雅姐說她們最近要搬家,她要回去整理東西,而凱威哥說他家人出去了,他得趕回去餵狗。」
「喂狗?!」這是什麼見鬼的理由?
要是有人敢用這種裡荒唐的理由要他一個人留下來加班,他鐵定先劈了對方再說。
「回家餵狗也沒有什麼不對,總不能要狗餓肚子啊。」朱月珊軟弱地替拋下她的同事辯解。
「這些根本不是理由!既然能夠來上班,為什麼不能把事情全部做完再走?說到底,妳還是被人欺騙了!」他殘酷地點明事實。
「就、就算他們說的這些理由,全是騙我的好了,那也沒關係啊!既然他們無法留下來,一定有他們不能留下的苦衷,我能夠體諒。」朱月珊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和他辯論起來,但她只是誠實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
「妳──」歐陽琛愈聽愈氣。
他已經好心告訴她,她被人欺騙了,可她非但不受教,還替那些欺壓她的人辯解,她有沒有腦子啊?
算了!她喜歡被騙、被欺壓,那就隨她去吧,他不是慈善家,沒興趣解救天下蒼生。
當然,他還是會找個時間將這些欺壓新人的傢伙叫來,再一次告誡他們責任的重要性──不過這麼做全是為了公司,而不是為了她。
連自己都顧不了的笨蛋,能指望她顧到大局嗎?
如果她再這麼不思長進,他也會不客氣要她滾蛋的。
「妳不是要下班?走吧!」他轉過頭,逕自去找椅子,懶得再和她多說。
「噢……那再、再見!」朱月珊如獲大赦,匆忙鞠了個躬,隨即轉身,以與她體型不符的速度,飛也似的跑走了。
偌大的空間裡再度空無一人,歐陽琛一如往常拉了張椅子坐下,然而瞪著空蕩蕩的舞台許久,他卻半點靈感也沒有。
今晚的思緒太紊亂了──鐵定是被剛才那個笨蛋氣的。想到她為那些人辯解時的認真態度,他還是有氣。
「算了,回家好了!」
現在他的腦子全被那個胖胖的笨女人氣脹了,就算待上一整晚,也想不出什麼東西,何必浪費時間呢?
心情不佳的歐陽琛,收了椅子,長髮一甩,也轉身走了。
第四章
之後幾天,歐陽琛又在幾個不同的地方看到朱月珊。
「啊,老闆!」
朱月珊拿著一根拖把,正在拖樓梯的地板,見到他,同樣露出驚喜的笑容,但眼神是羞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