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真的好痛……她一直不知道,原來心可以痛到這種程度,像肺裡的空氣一下子被抽乾,幾乎不能呼吸。
情緒即將崩潰,靜雨什麼也不想聽,她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顫動的唇瓣,洩露了她心底的脆弱,悲傷的情緒到達頂點,使勁地甩開他的禁錮,她摀住唇,逕自往樓梯口奔去。
腳跟才踏上了第一層階梯,她就被拉進了一具厚實的胸膛,屬於他的陽剛氣息,軟化了她的心防,她壓抑不住地靠在他的前胸,靜靜地啜泣著。
她只是想跟喜歡的人,好好地過一個情人節而已,為什麼他要對她說這麼傷人的話?她做錯了什麼……
「對不起。」低沉的嗓音將她拉回現實。「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話的。」
不曉得為什麼,聽到他的道歉,她的心情非但沒有好一點,反而更難過了……
傷害已經造成了,再來道歉有什麼用?是不是捅了人家一刀之後,都可以說聲對不起就算了?
「要不要吃糖?」半晌,他忽而道。
似曾相識的話語,輕易地撩動了靜雨整夜絞疼的心弦,她訝然地回過身,正好對上他驀然放柔的臉部線條,心頭一陣百感交集,禁不住又紅了眼眶。
「難過的時候,吃顆糖,心情會好很多。妳要不要試試看?」他拿著糖盒湊向她,好親切地問道。
再耳熟不過的誘哄方式,一段段屬於童年的回憶,鮮明地浮現在眼前。
記得剛搬到溫哥華的時候,她只要一想到以後不能經常見到他,就會哭,等哭累了睡著,就會夢見他拿著糖果,對她說著同樣的話……
想著想著,她更難受了,蹲坐在階梯上,她放聲大哭起來。
戴子豪頭痛地跟她擠坐在同一層階梯上,歎道:「妳怎麼長愈大愈難哄?」
靜雨一個勁兒地哭,看都不看他一眼。
戴子豪硬生生地討了個沒趣,卻也不敢多作抱怨,誰教他失言在先呢?
只是她不肯搭理他,那他自言自語總成了吧?
「我承認,我說話的語氣太沖,嚇著妳了,是我不對,可我也是擔心妳,才會對妳說一、兩句氣話,不是真心的,妳應該明白才對,何苦為了這麼一點小事跟我賭氣?要是哭壞了身體,多划不來呀!」
「我不明白!一點也不。」靜雨從他的上衣口袋裡,翻出他隨身攜帶的面紙,抽出一張,故意用力地擤鼻涕。
她開始一長串的抱怨,「憑什麼你就能拋下我,一個人跑去赴宴,我就不能一個人到外頭玩?」
這根本是雙重標準,要知道「路癡」也是有人身自由的!
「我沒有去赴宴。」他淡淡地道。
「你騙人。」她親眼看著他進電梯的,連理都不理她,怎麼可能最後會沒有去?
「我沒有騙人。」戴子豪將手中的糖盒放進她的掌心,「妳看清楚這個糖盒,再來說我是不是騙人?」
靜雨這才仔細看了看糖果的外包裝,愕然地道:「這盒糖果我明明送給塗大哥了,為什麼會在你這裡?」
「我忘了帶車鑰匙,回頭去找時,發現志謙還在辦公室,他告訴我,妳一個人去搭計程車了,我生氣地訓了他一頓,為了將功折罪,他只好把這盒糖果,物歸原主。」
戴子豪自動跳過了那段「無所不用其極」的索討過程。
「什麼物歸原主?」她不依地啐道:「誰說這糖果是要送你的?」
「志謙說的。」他抬出第一證人,湊近她,追問道:「莫非志謙說謊騙我?那他為什麼要騙我?有什麼好處嗎?」
平白讓他搶走一盒糖果而已,何必呢?
「我哪知道為什麼?」她火速地別開眼,心中暗罵,那個大嘴巴,那麼多嘴要死!
戴子豪還有另一筆帳要跟她清算,暫時不準備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太久。
「我知道妳一個人離開,我很不放心,立刻撥了電話給許老師,通知他老人家,晚上的飯局,我去不成了,然後便開著車,大街小巷地搜尋妳的身影,期間還打了好幾次妳的手機,可是都沒有接通。」
「……我的手機沒電了……」她訥訥地道。
「人找不到,手機又打不通,我在路上急得都快瘋掉了,妳知道嗎?」他瞪視著她。
「對不起。」她自知理虧地低下頭。
「妳以為說句對不起,就天下太平了嗎?」他說著說著,火氣又大起來了,「妳為什麼這麼不懂事?現在治安多亂,妳知道嗎?而且台北的路妳又不太熟,遇上了壞人怎麼辦?我要是放心讓妳一個人搭計程車的話,我又何必千叮萬囑,讓志謙一定要親自送妳回家?」
「……計程車司機大部分都是好人呀……」她愈說愈小聲,頭也垂得更低了。
還敢頂嘴?
「對!計程車司機大部分都是好人,但是妳只要遇到一個壞人,妳就完了。」他沒好氣地道。
大白天的,也就算了,可現在是深更半夜耶!她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居然一個人跑去搭計程車!?
她以為世界上的壞人都死光了不成?
靜雨掀了掀被淚水沾濕的睫光,欲言又止地問道:「你會這麼生氣……是因為你真的擔心我這個人?還是……因為我是你表姑媽的養女?」
她好介意他剛剛說的話,打從心底介意著。
「阿遠還是表姑媽的親生兒子咧,妳不妨去跟他打聽看看,他以前跟我的時候,我有沒有理過他的死活?」戴子豪冷笑地建議道。
答案是沒有。
「噢。」她悶悶地應了聲。
沒得到他正面的回應,她的心裡還是覺得不舒坦。
戴子豪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對,認命地吁了口氣,他揉揉她的後腦勺,道:「我承認,我緊張妳,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表姑媽的托付……」
他察覺身旁的人兒僵直了下,他抱了抱她,續道:「但有更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妳是妳,莫靜雨,一個讓我永遠牽掛的女孩,即使相隔兩地,也會不經意想起的一個名字。」
聽完了這席話,靜雨糾結了一晚的眉心,總算有舒展開來的跡象,臉上也漸漸浮現招牌的甜美笑容。
戴子豪耍弄著手上的糖盒,有意無意地問道:「為什麼隨便將糖果轉送給別人?」
靜雨聞言,忍不住微微一哂。怎麼他也計較這種小事嗎?
「我努力過,可惜老天爺不幫忙,糖果一直送不到對的人的手上……」聳聳肩,她幽幽地道:「那麼轉送給誰,其實都是一樣的。」
「對不起。」他一臉的抱歉,「我以為七夕是東方人的節日,國外不興這一套,所以才沒有準備。」
這是借口,事實上,在情人節裡,他扮演的角色,一向是剝削天下有情人的邪惡商人。
這點從「華威」旗下所有的電子商品,都為因應情人節,而推出的特惠專案,可以看得出來。
「換句話說,只要你事先知道,我有意願想邀你一起過七夕情人節,無論如何,你都會陪我一起過囉?」她假設性地問道。
「對。」他答得肯定。
「那今晚的飯局怎麼辦呢?」尤其這場飯局還有情敵在場,雖然知道他們辦的是正事,她仍然覺得不舒服。
「自然是推掉嘍!」老師,我對不起你。
「算你會說話。」靜雨暗樂在心頭,擺出高高在上的派頭。「這次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下次不可以再這樣,知不知道?」
「是,小的知錯了。」到頭來他這個白操心了一個晚上的可憐人,反而要向這夜不歸營的小妮子賠不是,這還有所謂的天理嗎?
戴子豪的心裡留有幾分不甘願,但一見到她笑開了麗顏,他滿肚子的怨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退讓一步,可以讓她笑得這麼開心的話,其實……非常值得。
不過,被她這樣小小地欺負一回,他是可以無所謂,但是有件事情,他就不能不好好地追究一番了。
他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嗯哼……我聽志謙說,妳要去過一個人的情人節,敢問妳是怎麼個過法?」
她今晚到底跟誰在一起?去了哪些地方?為什麼會玩到這麼晚才回來?
靜雨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話裡似乎含有一點點的醋味。
「也沒有去哪裡啦!」其實心裡有點小高興,她故意不表現出來,「不過是我之前訂好了一家叫普悅雅的法式餐廳,本來想邀你一起去的,可惜你沒空,我想說既然訂了就不要浪費,只好一個人去囉。」
她皺了皺俏鼻,「你不知道,那家餐廳的位子,真的很難訂,我好不容易才訂到的。」
「怎麼不讓志謙陪妳一起去呢?」他奇怪道。多個人買單也好呀!
目光移往別處,她用一種彆扭的口吻道:「今天是情人節,我不想跟不是情人的男人一起吃飯。」
她可愛的近乎傻氣的堅持,不經意地觸動了他心底深處,一個從未有人抵達過的偏僻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