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覺得,自己好殘忍。
「對不起。」她虛弱地道,感覺胸口被沉重的悲傷壓得喘不過氣。
原來她這半個月來都在挖人瘡疤而不自覺。
現在想想,為什麼他會不斷以種種借口迴避有關家庭背景的問題?他一直在暗示她:別再問了。可是她卻自以為……
「對不起。」她無措地面對眼前的難堪與沉重,不知如何是好,「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是故意的……」
但她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背景不單純嗎?現在說對不起,是不是太遲了?
不知是誰說過,太幸福、太幸運的人,總會自以為是到傷人的程度,因為他們以自己的視野去看世界,無法想像現實有可能比自己所見更傷人。就像她竟然天真的以為,他的浪蕩過住只是因為單純的年少無知……
她的模樣卻讓朱巖桐不捨,他的眼神隨即又回復成她所熟悉的吊兒郎當,坐到她身邊扮了個大鬼臉。
「我騙妳的!妳怎麼那麼好騙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欠扁地抱著肚子,笑得好大聲。
白若楠卻沒有被騙的惱怒,只是沉默著,沉默到朱巖桐覺得不對勁,停止了誇張的大笑,忍不住在她身旁蹭了蹭。
「幹嘛?怎麼不說話?」
白若楠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勉強扯出一抹笑。「沒事。」
若在以往,她會不著痕跡地往旁邊坐,巴不得離他遠一點,可是現在的她卻沒有。朱巖桐知道自己騙不過她,仍是露出一個她向來最討厭的,登徒子般流里流氣的表情。
「哎唷!我真的是騙妳的啦!」說著,他一手環住她的肩膀,像個色狼般在她手臂上摸上摸下的,「妳看我生得這麼可愛,像是爹娘不疼、姥姥不愛的樣子嗎?」
白若楠起身坐向另一張椅子,然後正經八百地看向他。「像。」
她剛剛真的有自責的意思嗎?現在就對他潑冷水,好狠心啊!既然她不信,那就只好繼續裝傻,轉移話題。
「現在輪到我。」朱巖桐拾起一顆花生米,準確無誤地丟進擺得最高最遠的玻璃瓶裡。
「妳生日是什麼時候?」呵呵!又中了,他果然是神射手啊!
「九月一號。」她照實回答。
真可惜,藉生日獻慇勤的機會還得等好久。
因為心不在焉,輪到白若楠失誤連連……雖然她就算不失誤也投不中。
「妳喜歡什麼東西?或是有什麼興趣?」
「書,看書。」
真簡單。
「聽不聽音樂?」
「聽古典樂。」
ㄟ……朱巖桐有點挫敗。好唄!他好歹也曾是皇家音樂學院的學生,至少沾到一點邊。
「有沒有討厭什麼?」
「又髒又噁心的。」
朱巖桐低下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還好他很乾淨,他可是每天都乖乖地洗澎澎呢!
「排不排斥演藝圈的人?」
「沒有特別排斥。」
「覺得我怎麼樣?」話一出口,他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地看著她。
白若楠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像長不大的小孩子。」
「就這樣?」沒有覺得他很帥、很酷、很有才華或什麼的都好?朱巖桐神情裡有強烈的失望和沮喪。
她是不是在暗示,其實她覺得他很幼稚?朱巖桐忽然好想躲到角落去畫圈圈,接下來當然又是失誤連連。
又一顆豆子飛進瓶子裡,白若楠這回完全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她定定地看著垂頭喪氣的朱巖桐許久,才開口問道:「你剛剛是不是為了安慰我才說你是騙我的?」她的第二個問題。
朱巖桐抬起頭看向她,有些訝異,隨即又若無其事地掩飾過去,琥珀色的眸子緊鎖住激動的情緒,表情卻鎮定得不像平常的他。
心口強烈地疼痛,因為她輕易地察覺他故意表現成無所謂的脆弱,也因為她執著地關心他其實仍然無法釋懷的悲傷。
他好像完全栽在她手上了。
朱巖桐放鬆臉上的線條,朝著緊張的她漾出一個溫柔安撫的微笑。
「不是。」他的聲音瘖痖,讓漸漸深濁的瞳眸掩飾內心的強烈情感。
白若楠的心臟像被撞了一下,接著狠狠地抽緊。
如果是半個月前的她,可能就這麼將他的否認當真,可是如今她卻相信他寧願對她說謊,也不肯令她自責。
為什麼島上居民眼中的朱巖桐與外界有如此大的差異?這半個月來她漸漸地明白,因為在這個與世無爭,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暗處伺機揭發他人隱私者存在的世外桃源,一個人根本沒有必要偽裝自己,更沒有必要對任何人說謊。
除非是善意的謊言。
不戳破他,白若楠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那一刻她卻沒察覺,就像朱巖桐認為自己栽在她手上一樣,她也被他的溫柔所牽引,跌進愛情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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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而她窗外有個悠閒過頭的男人抱著吉他在唱歌。
朱巖桐那在夜裡聽來格外性感的嗓音,融在晚風中是那麼教人沉醉,白若楠不得不承認,她有點愛上坐在窗邊享受這樣恬淡的浪漫。
好像每個夜裡,她在窗邊當個忠實而沉默的聽眾,他則坐在屋頂上讓歌聲與吉他聲在月色下同舞,彼此都不輕易地打破兩人之間若即若離的曖昧,這已成為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白若楠轉身想沏一壺花茶,在他唱累的時候與他分享,畢竟這麼多天來,她都還沒有對朱巖桐帶給她這種心靈的饗宴做過任何表示。
才轉過身,卻聽見吉他聲戛然而止,隱約還傳來朱巖桐痛苦的悶哼聲。
白若楠心下一驚,想也沒想地跑出房門。玄關的另一頭有樓梯,爬到二樓是一座陽台,低矮的欄杆隔著黑色瓦片的大片屋頂。
朱巖桐側臥在屋頂上,背對著白若楠,雖然沒戴眼鏡,她還是可以看見他身體一顫一顫的,很痛苦的模樣。
她沒有多加猶豫,小心翼翼地爬過不算太高的欄杆,屋瓦其實只是裝飾用,固定住了,不至於鬆動,可是因為屋頂有些傾斜,她還是走得如履薄冰。
「你沒事吧?」白若楠在他身旁蹲下,緊張地碰了碰他的身體。
朱巖桐仍然沒轉身,虛弱地呻吟著,「好痛。」
「怎麼了?你別嚇我。」
「這裡……」他握住白若楠伸向他的手,「我好痛。」
「我去請醫生。」她著急地欲起身,但手被他牢牢地握住。
「不要走。」他有如重病患者般委靡不振,看得白若楠心臟一陣揪緊。
「我不走,可是你得看醫生。」
「妳如果走了,我會更痛,」朱巖桐強勢地將她的手拉向自己,直到她的指尖碰觸到他胸口,「會痛到死哦!」
「胡說八道。」白若楠抽回手,站了起來。
「嗚啊啊……」朱巖桐開始翻滾,「我好痛啊!妳不理我。」
這男人!耍賴的模樣簡直就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鬼。白若楠忍不住雙手扠腰,故意道:「我不理你,你痛到死好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朱巖桐卻伸手抓住她的腳踝一拉,重心不穩的她頓時花容失色,尖叫著向前撲倒。
她閉上眼睛等著預期的疼痛到來,沒想到那樣的衝擊卻沒有造成讓她眼淚鼻涕亂飆的疼痛。
因為身下躺了一個人肉墊,而一雙有力的手臂在她向前撲倒時抱住了她。
兩人的氣息幾乎貼在一起,朱巖桐朝她露出一個痞痞的笑。
「不是我臭屁,如果不是因為我自己的工作都忙不過來了,好萊塢本來要找我拍動作片的。」剛剛那個是危險動作,好孩子千萬不要學哦!呵呵……
白若楠原來是有些驚魂未定,她也奇怪他是怎麼辦到的,但隨即看著那張放大數倍的欠扁笑臉在眼前晃來晃去,還有他那兩隻賊手,竟然就大大方方地分別擺在她的屁股和胸部上,還摸得很過癮似的,她的火氣忍不住冒上來。
「你……你王八蛋,知不知道剛才很危險?真是太過分了,我沒想到你平常吊兒郎當就算了,竟然這麼不知輕重,你知不知道我可能會摔死……」
接下來是一連串潑辣的怒罵聲。
「還有你的手……」罵到這兒,聲音卻戛然而止。
她半撐起身子,瞠大眼看著朱巖桐不復平常頑童般的表情,那眼神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下身還有個東西抵著她。
「你、你……」白若楠又羞又氣,她真沒想到她這邊肝火正旺,氣還沒消,他竟然、竟然……
朱巖桐伸手環住她的後腦,將她壓向自己,飢渴地吻住她的唇。
每當看著她忘情的、坦白的表露情緒,他就一陣目眩神迷,隨著心臟狂烈悸動而來的還有他的生理反應。
尤其是她生氣的樣子,憤怒的眼神,緋紅的雙頰,火焰般的氣勢,多麼的耀眼迷人!讓他忍不住想呻吟出聲,想征服她,想佔有她。